第10章 虚假
余中又增添了新的校规，早自习和晚自习的前二十分钟都要站着读书。
教导主任在每周一的升旗广播里侃侃而谈：“这是我们从别的学校借鉴过来的好方法，能提高学生读书时的注意力，每个班都必须贯彻落实。”
“哎。到底还要搞多少花样啊。”步珏双手撑着脑袋直摇头。
不过洛亦觉得教导主任好像想得太美好了，站着读书更利于同学们交头接耳。
比如现在，张屿驰拿着一本书假读，往后退，背贴着洛亦的桌沿和洛亦搭话。
“洛亦洛亦，听说你的电动车被锁了啊。”张屿驰快速说完一句话，然后又嘴一张一合假装读书。
洛亦提到这件事情就脑壳疼，上次付宇把她送到学校以后，逞能说晚上能解决电动车的对事。
结果洛亦去找安保叔叔battle了一个小时都没能成功，安保叔叔连连摆手：“小姑娘，你别为难我了，这是我的工作，不好好做我会被骂的。”
洛亦也不好再为难别人，电动车是救不出来了。洛霍长时间呆在乡下的学校里，只有双休日会回县城住，这段时间都是章华拜托小区里的邻居顺路把洛亦捎到学校。
“嗯。已经锁了大概有一个星期吧。”洛亦说完叹了一口气。
张屿驰又凑过来说：“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去吧，你和你妈说一声，叫那个阿姨别来接你了。”
“你？”洛亦把头从书里探出来看着张屿驰的后脑勺。
“怎么了？我也骑电动车啊，我藏得可好了。”张屿驰神气地说。
洛亦来兴致了，“不可能，学校周围我都勘查过了，都有老师守着，那个小区已经是最佳的藏车地点了。”
“还”张屿驰才蹦出一个字，余祥就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巡视了。
张屿驰和洛亦迅速把脑袋埋进书里，“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君问归期未有期，张屿驰脑袋有坨屎。”
不对不对
“巴山夜雨涨秋池。”
晚读结束后，洛亦正认真做着作业。张屿驰悄悄把凳子往后翘，然后手从后面伸到洛亦的桌子上，放下一张小纸条。
洛亦左右张望确定班主任没有趴在教室门口后，打开纸条。
——其实离学校不远处有一条小巷子，很隐蔽，黑谷隆冬的，老师根本不会走到里面去，很安全。
洛亦看完脸上没什么起伏，从笔袋里拿出红笔，然后再黑谷隆冬的“谷”还有“冬”上划斜线，在下面订正。
——黑咕隆咚，多读点书，文盲。
洛亦用笔戳了一下张屿驰的后背，然后把纸条递过去。
洛亦看到张屿驰打开纸条看了一秒后，马上把纸条撕得细碎。
晚自习过后，洛亦收拾好书包，步珏走过来挽住洛亦的胳膊，然后说：“走吧。”
“嗯。”洛亦把书包背上。
洛亦和步珏这几个月来亲近了很多，洛亦发现自己和步珏很聊得来，不管是人生观还是价值观都十分相似，一拍即合。放学以后，两个人都是手挽手走出教学楼，走在路上说个不停。
洛亦和步珏刚想走，张屿驰就冲出来挡在前面。
张屿驰双手张开，完全挡住了走道，“不是说了我送你回去嘛？怎么把我的话不当话啊。”
洛亦看着他说：“完全没必要啊，我们家两个方向。”
说完就扒拉张屿驰，“让开，我们要回家了。”
张屿驰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洛亦完全推不动他。步珏见状露出看智障的眼神，“张屿驰，你脑子有洞吧，赶紧让开。”
“你不让我送你回家我就不让。”说完就猴一样把洛亦的书包从洛亦肩膀上扒下来背在身后。
洛亦这下露出和步珏一样的眼神，两个人都一脸看智障儿童的表情。
步珏突然眼睛一眯，在洛亦和张屿驰中间晃荡，“啧，让我来猜猜。张屿驰，你是不是对我姐们有意思！是不是，是不是！”
张屿驰愣了一下，然后大声说：“你别乱说！”
洛亦不想陪他闹下去了，她只想快点回家洗个澡睡觉，再说那个阿姨马上就来接洛亦了，让她等太不礼貌了。
于是洛亦走过去拉自己书包的带子，然后和张屿驰说：“别玩了，赶紧放手，别人要来接我了。”
洛亦拉过书包带，但是张屿驰还固执地扯着另一边带子不松手，他缓缓低下头，不去看洛亦，耳朵有点红。
然后结结巴巴地说：“如果是呢？如果我对你有意思呢”
洛亦还没来得及接收这句话的意思。
“哐！”的一声巨响从三人身后发出。
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洛亦后座的女生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瞪着洛亦说：“你们要走能不能快点走，没看到旁边还有人在学习嘛！当这里是你家嘛！”
气氛瞬时有点尴尬，班上其他还没走的人也都看过来。
洛亦使劲扯过书包，牵起步珏的手就要走。
张屿驰看氛围也不可能再拦着了，就也拿起书包追了上去。
洛亦和步珏走在前面，张屿驰跟在后面，步珏回头和他说话：“张屿驰都怪你，弄的洛亦多尴尬啊。那个女生也真是搞笑，别人在说话她怎么不管，就逮着我们说，无语。”
张屿驰也觉得有点愧疚，挠了挠脑袋，然后说了一句对不起。
洛亦不想让关系变僵，“没关系，我们确实吵到她了。”
两个人都默契地不提起刚才那件事。
“真的不要我送吗？以后我都可以送你回去，不用麻烦那个阿姨了，你说别人和你非亲非故的，又没有钱拿。肯定都不想再接送你了，只是碍着面子不好说罢了。”张屿驰又提起这件事。
其实张屿驰说的对，洛亦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样麻烦别人是有点厚脸皮。
她也和章华说过这件事情，但章华情商低，“哎呀，没事啦，都是朋友又什么关系，而且顺路。”
洛亦也不好再说什么。
洛亦一言不发地走着，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步珏时不时歪头看她，她以为洛亦生气了。
“亦亦，你生气了？”步珏靠近洛亦的耳朵低声说，不让张屿驰听到。
洛亦回过神来，“没有，我只是在思考刚刚他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张屿驰得到洛亦的肯定后兴奋起来，“是吧是吧！我说的就是没错啊，所以我来送你吧。我不嫌麻烦。”
洛亦忽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张屿驰，“我们俩的家完全是两个方向，你来接我的话就意味着你每天要缺少至少三十分钟的睡眠时间。”
张屿驰有些许感动，洛亦竟然在担心他睡不够。
他刚想说别担心，我没事，洛亦接着说。
“姑且不说你天天踩着铃声进教室，学校的广播里每天都能听到你的名字。你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进入睡眠的路上，嗜睡如命。让你送我来学校，以后广播站连环播报的就是我俩的名字，我比较要面子，而且我是好学生，不想被班主任骂。”
“”
步珏拍手说：“对！别连累我姐们。”
“”
洛亦接着说：“还是想想怎么把我的电动车弄回来比较靠谱，这样不用麻烦任何人。”
“要怎么弄回来？”步珏问。
“证明我住在那里。”
“要证明你住在那里？那还不简单，直接拿张他们小区的门卡给他看不就好了吗？”张屿驰出主意。
步珏呛他，“你说得轻巧，上哪儿拿门卡去。现在他们小区越管越严了，都进不去了，连电动车都摸不到。”
“我有亲戚住在里面啊，我和他说一声，叫他给我搞一张就好了，一句话的事。”
洛亦和步珏同时望向他：“你怎么不早说啊。”
步珏补充：“蠢货。”
“”
走出校门，洛亦跨上小区阿姨的车，和步珏还有张屿驰说再见。
等洛亦走了之后，步珏的八卦魂就开始燃烧了，“你真喜欢洛亦？”
张屿驰也不掩饰，“嗯，挺喜欢的。”
步珏好歹和张屿驰称兄道弟，这回肯定要帮忙。
她给张屿驰当军师，“你这样肯定不行，虎头虎脑的，还抢女孩子书包不让走？亏你干的出来，小学生。洛亦不喜欢幼稚的男生，你成熟一点，不要总是吊儿郎当的。”
张屿驰认真地听步珏的建议，“那我应该怎么办？”
瞅见张屿驰发亮的双眼，步珏顿时使命感爆棚，“先从生活习惯开始改，不要总是懒懒散散，嬉皮笑脸的。对学习多上点心，不要总是睡觉还有迟到，别整天摇头晃脑像个二傻子一样。还有追女孩子是你这么追的吗？要对女生温柔，你看你，刚我以为你要和洛亦干架呢。”
张屿驰牢牢记住，但就是有一种被羞辱了的感觉，奇怪。
第二天洛亦刚到教室，张屿驰就把卡递给她，说：“我叫我亲戚给我搞了一张，这样你的电动车应该就搞定了。”
洛亦郑重地接过门卡，发自肺腑地感激张屿驰。
“你今天来这么早？”
“我也有点怕丢脸了。”
“你今天洗脸用刷子洗的，把脸皮刷下来一块儿？怎么脸皮突然变薄了。”
“”
洛亦从书包里拿出昨天晚上写好的作业，交给后座的女生。
她叫徐伽，是中间组的组长，负责收作业。
因为昨天的事情让本就不熟的两个人中间有了一层隔阂，洛亦把作业给她，她也没抬头看洛亦一眼。
她看起来好像很讨厌自己，洛亦心里想。洛亦和她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更别说惹到她了，洛亦有点摸不着头脑。
下午上地理课的时候，地理老师脸色不太好，一来就点了洛亦的名。
“洛亦，为什么不交作业？”
洛亦缓缓站起来，“老师，我交了。”
“全班就你一个人没交，还交了。交了作业在哪儿呢？”地理老师皱着眉头，很严肃地看着洛亦。
洛亦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自己真的交了，不可能记错。
六科成绩中，地理是洛亦的短板，所以总是够不着前五名。地理分数总是只能高出及格线几分，地理老师平常就经常说洛亦，“你要是把花在别的科目上的时间花一半在地理上，你的地理都不至于只能考及格。”
这次还被抓住光明正大地不交作业，更是把地理老师气得半死，好学生带头不交作业。
地理老师指着洛亦说：“你其他成绩好是吧？你觉得地理一点都不重要不需要学是不是？好，以后你的作业都不用交了，交了我也不会改。”
班上鸦雀无声，老师发火，同学们都自觉闭麦，要不然就会成为下一颗枪子儿。
洛亦抓起自己的书包开始翻找，没有。桌子上也翻了个遍，书里面也没有，洛亦开始怀疑是不是落在家里了。
这个时候张屿驰突然说：“老师，洛亦交了，我敢肯定，我今天看着她交的。”
“你？你的作业都做得乱七八糟还有心思管别人？”张屿驰成为了第一颗枪子儿。
“老师，洛亦真的交了，我也看到了。”步珏也帮着洛亦说话。
“不信问组长，徐伽，今天早自习洛亦一来就把作业交给你了不是吗？”步珏转头问徐伽。
洛亦也转身看着她。
徐伽突然被点到，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我每天收六门科目的作业。我哪记得谁什么时候交的哪门作业。”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洛亦觉得是自己也记不住。
步珏不退让：“你都不数的吗？”
“你问问你自己啊，你们每次交作业拖拖拉拉的。难道我要等你们都写完了再交吗，老师说什么时候交我就直接交过去了，没交的自己去办公室交。”徐伽冷笑一声，语调拔高，开始变得有攻击性。
地理老师见情况不对，开始打圆场，“好了好了。洛亦你自己说。”
洛亦仔细想了想，自己确实是交了，再加上步珏和张屿驰也说看到了，不可能记错。
“老师，我没有认为地理不重要。这次作业我真的交了，但是应该弄丢了，我找找，如果找不到的话，我会把作业本上所有的作业都重新做一遍，补一本新的作业本给您。”
洛亦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地理老师也只好点头，而且觉得自己刚刚说的有点过分了。
“可以，你坐下吧。”
地理老师开始上课，洛亦坐下，她也没想太多，应该是组长收作业给课代表的时候她的作业丢了？目前这种可能性最大。
洛亦决定不去想，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开始专心听起课来。
洛亦听着听着，感觉自己的凳子一摇一摇的，有人在踹她的凳子。
不是无意的，洛亦能感觉到那只脚的力气很大，一阵一阵地踢她的凳子，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洛亦身体受到冲击，一次次往前撞。
“洛亦，不好好听课晃什么？”
那只脚立马收了回去，洛亦解释说：“凳子有点不稳。”
但心里却有了答案。
徐伽讨厌她，而且是非常，自己的猜想不是错的，但是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下课铃响了，洛亦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直接回头冷眼看着徐伽：“什么意思？”
徐伽抬头对上洛亦没有温度的双眼，“什么什么意思。”
“为什么踢我的凳子。”
“哦，不小心踢到的，腿酸想要伸展一下。怎么？不至于这么小气吧，这就生气了。”徐伽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洛亦听得浑身不舒服。
洛亦直勾勾地盯着徐伽，声音冷得没有丝毫起伏，一个字一个字的咬重，“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哦？是吗？那你猜猜我为什么故意。”徐伽也盯着洛亦，徐伽的脸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但是却写满了我看你不爽。
空气冷到极点，一触即发。
“洛亦，你的作业本。不知道为什么你的作业本夹在我的书里了，我刚刚才发现。”后排的女生跑过来给洛亦递作业本，察觉到氛围有点不对劲，说完话就走了。
洛亦接过作业本，看了徐伽一眼，打算一会儿再和她算账，起身走出教室去办公室把作业本交给地理老师。
地理老师火气消散，好言好语地劝洛亦：“洛亦，老师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你真的要多花点时间在地理上。”
“老师，我知道。谢谢您。”
洛亦退出办公室，心里还憋着一股气，难受得要死。
偏偏旁边还飞速跑过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路，用力地撞到洛亦的肩膀上，洛亦被撞地往后退了几步，差一点脑袋就磕到墙上。
那个男生也偏离了方向，停了下来，对着洛亦说：“对不起。”
但是洛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男生就又快速地跑走了。
洛亦看到了那个男生的脸，乱糟糟的头发，刘海长得已经挡住了眼睛，嘴巴没什么血色，已经干裂到起皮。皮肤很黑，穿着荧光色的校服更甚，刚刚发生碰撞的时候，洛亦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炭味。
洛亦一只手扶着被撞到的肩膀，夏天穿的衣服薄，力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洛亦身上，很痛。
洛亦不停地揉着肩膀。
办公室在二楼，洛亦自从分班以后就没上过二楼了。
付宇的教室就在这里，洛亦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往14班走。
就看一眼。
洛亦站在14班的后门看着，就算只能看到背影，洛亦也能一眼认出来付宇。
那个她已经看了千百次的背影。
付宇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看起来是累坏了，一定是昨晚学习到太晚了。
洛亦知道付宇一直很努力，虽然错失了进实验班的机会，但是洛亦能在学校的月考百榜上看到他。
每次洛亦看完文科的榜单，总是拉着步珏去看理科的，眼睛飞快搜寻有没有付宇的名字。
没看到就会失落，看到了就会心生莫名的骄傲。
此刻洛亦眼中的少年正趴在桌子上，风拂过他的脸，牵动他的发丝。
付宇觉得痒，挠了挠脸换个方向继续睡。
洛亦看着看着就笑了，靠后门坐的男生注意到洛亦了。
他问：“同学，你找谁？”
“没有，走错了。”
洛亦收回视线，下楼往16班走。
走到门口洛亦回头看着那一层楼梯，明明短到几步就能跨上去，却又长到足以隔开洛亦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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