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深奥通天水 暗里藏乾坤

那国王见仨国师都完蛋了，便使劲儿哭。

        行者上前高呼道，“你怎么这等昏乱！仨妖道一个是虎，一个是鹿，那羊力是一个羚羊。他本是成精的山兽，同心到此害你，因见气数还旺，不敢下手。若再过二年，你气数衰败，他就害了你性命，把你江山一股儿尽属他了。”

        老吴这是借着猴儿的嘴，仍在劝谏君王啊。后面虽然夸张了太多，但是这是写小说啊，可以理解。谁让这仨大仙儿身上映射了王三那个叛国逆子，还是道教方士一流的败类哩。

        国王闻此，方才省悟。那文武多官俱奏道，“死者果然是白鹿、黄虎，油锅里果是羊骨。圣僧之言，不可不听。”这是老吴在说，嘉靖朝还是有明理的大臣的，更在希望此后的帝王能够醒悟。

        行者第二天对君臣僧俗人说道，“这些和尚实是老孙放了，车辆是老孙运转双关穿夹脊，捽碎了，那两个妖道也是老孙打死了。今日灭了妖邪，方知是禅门有道，向后来再不可胡为乱信。望你把三教归一，也敬僧，也敬道，也养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国王依言，遂送唐僧出城去讫。

        猴儿现在心性修持大进，知道僧道儒三家之间的利害冲突是个大问题，单纯的灭掉一家，只会让另外的两家桀骜，尾大不掉。运转双关穿夹脊，这是道教一个派别的修炼功法什么的。老吴显然也意识到了佛道俩家在国内已然根深蒂固，只能僧道儒共同和平共处了。对佛道两家的态度要做到敬而不信，是唯一的较现实的办法。

        三教合一，这个论点其实早就有了，三家之中有远见卓识的人物也奉行这个观点，但是这样的人物毕竟只是少数。

        唐僧师徒上路，又是秋光天气。一日傍晚来到八百里通天河岸边，唐僧感叹，滴泪道，“徒弟呀，我当年别了长安，只说西天易走，那知道妖魔阻隔，山水迢遥！”

        话里透露出唐僧来取经本是无奈，也没有做好面对艰辛考验的准备。

        听见佛家做法事的声音，便顺着过去，见一簇人家住处陈家庄，约摸有四五百家，却也都住得好。却也都住得好，刚看到的时候，没有在意，等看到后几回书之后，才明白这里是个小伏笔。

        三藏又来劲儿了，还要自己去求宿，便径来到人家门外，见里面走出一个老者，项下挂着数珠，口念阿弥陀佛，径自来关门，慌得这长老合掌问讯。那老者还礼道，“你这和尚，却来迟了，无物了。早来啊，我舍下斋僧，尽饱吃饭，熟米三升，白布一段，铜钱十文。你怎么这时才来？”这老头的话的斋僧内容也是伏笔。

        三藏不是赶斋的，只说借宿一晚。老者同意，让师徒进来。却说猴儿那三个凶顽闯入厅房上，原有几个和尚念经，看见来了三个妖怪也似，便跌跌爬爬，磕头撞脑，各顾性命，通跑净了。

        三藏见三人嘻嘻哈哈的还笑，只好骂了徒弟一通，不能让老头过于生气啊。重新点上灯烛，大家正叙坐间，里面门开处，又走出一个老者，与他四位行礼。礼毕，叫了几个僮仆来伺候和尚们吃饭。

        这里有点怪怪的，后来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描写。咱们先看，八戒问有几个人伏侍我们几个吃饭啊？老者道，“八个人。”八戒道，“这八个人伏侍那个？”老者道，“伏侍你四位。”八戒道，“那白面师父，只消一个人；毛脸雷公嘴的，只消两个人；那晦气脸的，要八个人；我得二十个人伏侍方彀。”老者道，“这等说，想是你的食肠大些。”八戒道，“也将就看得过。”老者道，“有人，有人。”七大八小，就叫出有三四十人出来。

        这俩老头家里看来挺有钱呀，僮仆都有至少三十个的，这些僮仆都岁数不大，很可能就是童仆，从后来的描述看，说的是“那小的们”，还提到“六个小价”。猛一看，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结果这里面有隐情，内容很是伤天害理的。

        八戒吃了个大半饱，饭后才知道老陈家这是准备一场预修亡斋用的。大家好奇，就问究竟。俩老头哭着说，这里有个灵感大王，年年庄上施甘露，岁岁村中落庆云。虽则恩多还有怨，纵然慈惠却伤人。只因要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

        行者道，“想必轮到你家了？”老者道，“今年正到舍下。这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供献他。他一顿吃了，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赛，就来降祸生灾。”很奇怪的妖怪啊，不敢多吃，但也不甘心少吃，还给做些保佑之事，好像是严格遵守指令，要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呀。

        俩老头一个名唤陈清五十八岁，一个叫做陈澄六十三岁。都大约是在七八年前，还都是妾给生的孩子，且都是独苗。陈澄生得一女，今年才交八岁，取名唤做一秤金；陈清有个儿子，今年七岁了，取各唤做陈关保。

        陈澄先因儿女艰难，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到生女之年，却好用过有三十斤黄金。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唤做一秤金。好厉害呀，三十斤黄金啊。这俩老头特以的有钱，后来从话里话外看，水田有四五十顷，旱田有六七十顷，草场有八九十处，水黄牛有二三百头，驴马有三二十匹，猪羊鸡鹅无数。舍下也有吃不着的陈粮，穿不了的衣服。花个万两银子什么的，都不带心疼的。这俩老头怎么就那么有钱呢？还舍得乐善布施花费巨大呢？猛一看，为了有儿女嘛，可以理解的。

        行者疑惑道，“既有这家私，怎么舍得亲生儿女祭赛？拚了五十两银子，可买一个童男；拚了一百两银子，可买一个童女，连绞缠不过二百两之数，可就留下自己儿女后代，却不是好？”这里要注意了，说到陈家庄附近的童男童女大致买卖价格了。先不论买卖规模有多大，但肯定是有的了。老吴的伏笔开始冒尖了。

        不想那大王甚是灵感，常来庄里人家行走，不见其形，只闻得一阵香风，便把这所有人家，匙大碗小之事，老幼生时年月，他都记得。只要亲生儿女，他方受用。

        这妖怪就更有意思了，为什么？现在只能说，吃庄里亲生儿女，是有目的的，不是盲目的。什么目的？就是要庄里人真正的害怕它，乖乖的送上供献罢了。这里的人有钱啊，花个五十一百两银子，买个孩子给它，不过九牛一毛，一点而都不带心疼的呀。

        可不，就是几千万两，也没处买这般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的。行者便要看看关保儿，自己也变成陈关保玩儿，所有地方都完全一样。

        猴儿便提出自己去替孩子祭赛，陈清高兴了，愿意送白银一千五百两，与唐老爷做盘缠往西天去。陈澄只是倚着那屏门痛哭，行者知舍不得女儿，便帮着让八戒变成一秤金。俩老头便用两个红漆丹盘，让两个假孩子坐在盘内，放在桌上，着两个后生抬一张桌子到上庙去。

        老者还道，“常年祭赛时，我这里有胆大的，钻在庙后，或在供桌底下，看见他先吃童男，后吃童女。”八戒道，“造化，造化！”忽然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同庄众人打开前门叫，“抬出童男童女来！”

        看到这里，就很可疑了。那妖怪怎么会容忍有人偷窥呢？外面庄里人兴师动众的，口气霸道，折腾的很欢啊。为什么？肯定这庄里有些人是和妖怪是同谋，或是帮凶！

        陈家庄众信人等，将猪羊牲醴与行者、八戒，喧喧嚷嚷，直抬至灵感庙里排下。这一细节描写，就更加证实了，上面所言非虚。

        八戒和行者终于等来了妖怪，猴儿一说笑，那妖邪心中疑惑，不对劲呀，这童男胆大，言谈伶俐。便不敢来拿，又问，“童男女叫甚名字？”行者笑道，“童男陈关保，童女一秤金。”怪物道，“这祭赛乃上年旧规，如今供献我，当吃你。”行者道，“不敢抗拒，请自在受用。”怪物听说，又不敢动手，拦住门喝道，“你莫顶嘴!我常年先吃童男，今年倒要先吃童女！”

        这祭赛乃上年旧规，什么意思？傻妖怪一个呗，领导怎么定的就怎么执行呀。后来我们知道了，这灵感大王就是观音池子中的一条金鱼来此。而且，这个金鱼我们能够看出是个有些武艺，但却脑子不好使的家伙。根本没有什么心眼儿，都是旁人教的，你应该怎么做才行。

        那么咱们来分析，是观音让它来按照指示如何吃人的，而且旁的什么也没提及，不能说的太多，这妖怪太傻了，万一说漏嘴就麻烦了；斑衣鳜婆是观音派来监视金鱼，并出谋划策怎么抓唐僧，还不能也不敢明着说能抓不能吃唐僧，鳜婆最后却是给观音灭口了；至于陈家庄的有些歹人，甭管和妖怪有没有实际接触，但肯定是有意无意帮了金鱼的，为了达到自己收取好处的目的。这并不奇怪，我们曾经学过西门豹揭穿河神骗局的文章，就明白了的。老吴只是有所映射，这样的败类太多了，具体是哪一个，已经不太重要了，和大局关系不大。

        八戒慌了，扑的跳下来，现了本相，掣钉钯，劈手一筑，那怪物缩了手，往前就走，留下冰盘大小两个鱼鳞。

        那怪物因来赴会，不曾带得兵器，空手在云端里问道，“你是那方和尚，到此欺人，破了我的香火，坏了我的名声！”果然是个傻妖怪啊，二百五一个，奉了观音之命，就真自己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了，是佛门的正式一员了，是一方百姓的父母了。

        行者道，“这泼物原来不知。我等乃东土大唐圣僧三藏奉钦差西天取经之徒弟。你趁早实实供来，在这里称了几年大王，吃了多少男女?”那怪闻言就走，不敢往下说了，这妖怪虽傻，但也知道再说下去，万一说出是观音让来的，自己就死定了。化一阵狂风，钻入通天河内。这妖怪不认识唐僧孙悟空他们，光听说过唐僧肉能长生，别的一概不知，更不知道猴儿的本事，但也不是怕猴儿跟猪，是自己没带武器来，冷不防还受了点轻伤。

        行者八戒也不追了，径回庙里，把那猪羊祭醴，连桌面一齐搬到陈家，不能便宜了妖怪啊，回去跟师傅还有俩老头说一声。

        那怪回归水内，坐在宫中，默默无言。水中大小眷族问道，“大王每年享祭，回来欢喜，怎么今日烦恼？”吃了童男童女都很长时间难以掩饰笑容，这肯定是个魂儿不全的笨妖怪啊。

        那怪道，“常年享毕，还带些余物与汝等受用，今日连我也不曾吃得。造化低，撞着一个对头，几乎伤了性命。我被他坏了名声，破了香火，有心要捉唐僧，只怕不得能够。”傻的真可以啊，甚至有点憨厚了都。

        那水族中一个斑衣鳜婆出主意，“今夜有三更天气，大王可把通天河尽皆冻结。着我等善变化者，变作几个人形，在于路口，背包持伞，担担推车，不住的在冰上行走。那唐僧取经之心甚急，看见如此人行，断然踏冰而渡。大王稳坐河心，待他脚踪响处，迸裂寒冰，连他那徒弟们一齐坠落水中，一鼓可得也！”那怪闻言，满心欢喜，即依言行事。

        真就下雪了，二尺来厚的。唐僧观玩雪景散心，听说通天河把八百里都冻的似镜面一般，路口上有人走哩，就要去看。第二天，唐僧礼拜大神毕，遂教悟净背马，趁冰过河。陈老打算过几天冰化了，办船渡河。

        沙僧道，“就行也不是话，再住也不是话。口说无凭，耳闻不如眼见。我背了马，且请师父亲去看看。”沙僧其实也很会拍唐僧的马屁的，可惜现在的表现都有点晚啊，头一次见面的感触相当关键的。

        三藏与一行人到了河边，真个那路口上有人行走。猴儿没注意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妖怪变的。三藏问道，“施主，那些人上冰往那里去？”陈老道，“河那边乃西梁女国。这起人都是做买卖的。我这边百钱之物，到那边可值万钱；那边百钱之物，到这边亦可值万钱。利重本轻，所以人不顾生死而去。常年家有五七人一船，或十数人一船，飘洋而过。见如今河道冻住，故舍命而步行也。”

        这老陈的话里透露出，过了河，便是女儿国；而且俩国之间的民间商业来往十分诡异；近百倍的毛利呀，可不，干那行的人们都不怕死啊。到底是嘛买卖呢，现在还不清楚。等到了书中第五十三回，才就明白大部分了。

        老吴在书里表达一些意思的时候，是大多分成了几部分，给藏到书中不同的地方，需要我们去详细看，还得分析，甚至需要去大胆猜测才能明白个差不多的。

        通天河阔八百里，水下更是深无比啊，欲知那妖怪究竟何个下场，请听下回接着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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