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金鱼归南海 大圣戏观音

还接着看，三藏道，“世间事惟名利最重。似他为利的，舍死忘生；我弟子奉旨全忠，也只是为名，与他能差几何！”既是实话，又说明唐僧取经只是为了完成李世民的旨意。唐僧是个聪明人，知道不去不行，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唐僧这就要打算过河，早奔西方去也，早去早回啊。沙僧道，“师父啊，常言道，‘千日吃了千升米。’今已托赖陈府上，且再住几日，待天晴化冻，办船而过。忙中恐有错也。”沙和尚胆小，害怕掉冰洞里冻个半死怎么办，也同时很谨慎，提出了自认为保险的建议。

        三藏道，“悟净，怎么这等愚见!若是正二月，一日暖似一日，可以待得冻解。此时乃八月，一日冷似一日，如何可便望解冻!却不又误了半载行程？”说的也对呀，万一耽误个半年不合算。

        八戒双手举钯，尽力一筑，只听扑的一声，筑了九个白迹，手也振得生疼。去得!连底都锢住了。

        三藏闻言，十分欢喜，与众同回陈家，只教收拾走路。那两个老者苦留不住，三藏不要金银，收了干粮足矣。行者用指尖儿捻了一小块，约有四五钱重，递与唐僧，莫教空负二老之意。猴儿现在圆滑了不少，不像最初那么不通人情世故了。

        河边冰滑，沙僧道，“师父，难行！”胆小谨慎有余啊。

        八戒讨来稻草包着马蹄方才不滑，让唐僧横持九环锡杖，万一掉落水中还能架住掉不下去。这呆子倒是个积年走冰的，经验挺丰富。但同时也在说明，八戒至少在天庭当天篷元帅的时候，其实是个成熟稳重的性子，几乎不可能因为喝酒闹事寻欢作乐的。这也是凯撒推测调戏嫦娥另有别人的一个佐证。

        却说那妖邪自从回归水府，引众精在于冰下。等候多时，只听得马蹄响处，他在底下弄个神通，滑喇的迸开冰冻，慌得孙大圣跳上空中。早把那白马落于水内，三人尽皆脱下。那妖邪将三藏捉回水府，并和老鳜婆真的结为兄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明这个妖怪还挺讲信用，是个义气人，就是傻的透气，观音到底派自己干嘛来了，却是根本不明白。

        金鱼让小的们，抬过案桌，磨快刀来，把这和尚剖腹剜心，剥皮剐肉；一壁厢响动乐器，与贤妹共而食之，延寿长生也。

        鳜婆大惊，不能真给吃了啊，便道，“大王，且休吃他，恐他徒弟们寻来吵闹，且宁耐两日，让那厮不来寻，然后剖开，请大王上坐，众眷族环列，吹弹歌舞，奉上大王，从容自在享用，却不好也？”糊弄傻妖怪还是很简单的，也很有一套的。

        那怪是个没主意的人，便真把唐僧藏于一个六尺长的石匣，一点而也不知道过期作废的。

        却说八戒、沙僧，在水里捞着行囊，放在白马身上驮了。分开水路，涌浪翻波，负水而出。八戒还不忘调侃师父，姓‘陈’名‘到底’了。须臾，回转东崖，晒刷了马匹，掠了衣裳，才回到陈家庄上。

        八戒沙僧这俩货，对于唐僧执意踏冰过河，意见很大，先顾着自己和白马小心给冻着了，唐僧现在怎么样了，并不担心，知道一时半晌肯定死不了，现在多受点罪活该，那个金鱼精先前不是只吃童男童女么，那着什么急哩。

        果然二陈老都垂泪，道可怜。行者道，“老儿，莫替古人耽忧。我师父管他不死长命，决然是那灵感大王弄法算计去了。你且放心，与我们浆浆衣服，晒晒关文，取草料喂着白马，等我弟兄寻着那厮，救出师父，索性剪草除根，替你一庄人除了后患，庶几永永得安生也。”

        猴儿现在也不满唐僧的固执，先照顾好弟兄马匹再说，顺便再除妖。

        陈老闻言，当然满心欢喜，即命安排斋供。兄弟三人，饱餐一顿。才各整兵器，去抓妖怪。

        这仨货现在满肚子意见，扯东扯西的，非得大伙而一块儿去不可。绕孙悟空那么精明，可那两个假呆假拙就是不买账，一个个现在能说会道的紧，猴儿也没好办法。不过孙大圣不傻，也得折腾一下这俩其中一个，得背着自己下水。

        八戒暗喜，这猴子不知捉弄了我多少，今番原来不会水，等老猪驮他，也捉弄他捉弄！便笑嘻嘻的叫，“哥哥，我驮你。”

        行者就知有意，却便将计就计让八戒就背着他。八戒将猴儿的毫毛给摔没了，沙僧道，“二哥，你是怎么说?不好生走路，就跌在泥里，便也罢了，却把大哥不知跌了那里去了！”沙僧现在对八戒好多了，但也忍不住调侃一下的。

        八戒道，“那猴子不禁跌，一跌就跌化了。兄弟，莫管他死活，我和你且去寻师父去。”八戒看不见悟空的时候，就称呼其为那猴子，先咱俩去吧。

        沙僧道，“不好，还得他来。他虽不知水性，他比我们乖巧。若无他来，我不与你去。”沙僧虽然对猴儿还意见不小，但知道没有猴儿一般都办不成事的，而且自己还胆小谨慎。

        悟空现在对两个师弟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便没有追究。那呆子絮絮叨叨，只管念诵着陪礼，爬起来与沙僧后来到了水鼋之第，妖怪的洞府。

        好大圣变作个长脚虾婆，进去就只见那怪坐在上面，众水族摆列两边，有个斑衣鳜婆坐于侧手，都商议要吃唐僧。

        行者骗了个虾婆问了地点，还果看见有一个石匣，却像人家槽房里的猪槽，又似人间一口石棺材之样，量量足有六尺长短；却伏在上面，听了一会，只听得三藏在里面嘤嘤的哭哩。

        额，老吴太有才了，这个一般人还真写不出来，先甭管猪槽和棺材到底差多差不多的，好像没人能将二者给联系到一块吧。

        那师父正对水恨得咬牙切齿哩，就听见挫得牙响，哏了一声道，“自恨江流命有愆，生时多少水灾缠。出娘胎腹淘波浪，拜佛西天堕渺渊。前遇黑河身有难，今逢冰解命归泉。不知徒弟能来否，可得真经返故园？”

        行者忍不住叫道，“师父莫恨水灾。老孙来了！”

        谁让你唐僧五行属火呢，可不老是给摁到水里去的。三藏闻得道，“徒弟啊，救我耶！”别扯那没用的，赶快将我给整出来啊。

        行者道，“你且放心，待我们擒住妖精，管教你脱难。”你再待会吧。

        三藏道，“快些儿下手!再停一日，足足闷杀我也！”那，那你快点儿啊。

        行者道，“没事，没事，我去也！”拉倒吧，听你叫的这么欢，待个三五天的没问题啊。

        说归说，做归做。急回头，跳将出去却指派八戒沙僧去打妖怪，自己捻着避水诀，钻出波中，停立岸边等候。这猴儿水下的本领应该是不低的，当初最早在东海龙宫刚得到如意金钱棒的时候，可是很威风的，又是吓唬老龙要试试此铁，又是打将出去的。就算有些施展不开，但也不至于连打都不敢打的啊，肯定是偷奸耍滑的。

        那妖邪听说八戒沙僧来了，便出门来，对八戒道，“你是那寺里和尚?为甚到此喧嚷？”八戒喝道，“你前夜与我顶嘴，今日如何推不知来问我?我本是东土大唐圣僧之徒弟，也算是陈清家一秤金，你不认得我么？”

        那妖邪道，“你这和尚，甚没道理!你变做一秤金，该一个冒名顶替之罪。我倒不曾吃你，反被你伤了我手背。已此让了你，你怎么又寻上我的门来？”看来这妖怪的记性是真不怎么样，而且还是个憨精。

        话不投机便要开打，妖怪看八戒使个耙子，就认为是个半路上出家的和尚，曾经在哪里种园的吧。是真傻而且还逗乐，老吴写的甚是有意思。

        八戒现在也学会了，看见金鱼的铜锤，便也说妖怪是半路上成精。

        那怪道，“你怎么认得我是半路上成精的？”这句话一说，等于是告诉我们，的确是半路成精的，是观音派来专门当妖精的。这金鱼肯定认为，自己来自南海那是佛家子弟啊。

        妖邪一转脸看见沙僧的擀面杖，像一个磨博士出身，肯定是半路出家的。

        咱们看啊，这金鱼是不是很憨态可掬呢，的确，所以来说，观音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宠物的，后来知道面临危险了，才急忙赶来的。

        三人在水底下斗经两个时辰，不分胜败。那妖邪被引到岸边，打不过猴儿，便败阵逃生，回归本宅。鳜婆一听金鱼说了猴儿的样貌，就知道是孙悟空来了，因为当年在东洋海内，曾闻得老龙王说他的名誉。这鳜婆便建议再莫与他战了，但也想法拖延住金鱼，不要现在就把唐僧吃了啊。

        金鱼挺听话，就想法封闭洞门，等着你们没精神了肯定就走了。

        八戒沙僧没法，和猴儿一说。悟空便让你两个只在河岸上巡视着，我上普陀岩拜问菩萨，看这妖怪是那里出身，姓甚名谁。

        猴儿其实早通过分析，那个什么灵感大王很可能和观音有渊源，都不用上别处去问的。

        好大圣，径赴南海。只见那二十四路诸天与守山大神、木叉行者、善财童子、捧珠龙女，一齐上前给拦阻，菩萨吩咐了，等着吧。

        那善财童子上前施礼道，“孙大圣，前蒙盛意，幸菩萨不弃收留，早晚不离左右，专侍莲台之下，甚得善慈。”唉，原本一个顽性十足的，现在软而吧唧的，可以想象，观音是怎么好好拾掇出来的。先是从号山一步一跪到南海，然后再用金库的玩意儿一诱惑，就成了。这红孩儿毕竟和一个孩子似得，偏又是个财迷，可不跟着老财迷就混上了。

        行者性急，那里等得，急纵身往里便走。噫！睁眼偷觑着，远观救苦尊，盘坐衬残箬。懒散怕梳妆，容颜多绰约。散挽一窝丝，未曾戴缨络。不挂素蓝袍，贴身小袄缚。漫腰束锦裙，赤了一双脚。披肩绣带无，精光两臂膊。玉手执钢刀，正把竹皮削。

        菩萨忙啊，赶出去猴儿，行者没奈何，只得等候。

        不多时，只见菩萨手提一个紫竹篮儿出林道，“悟空，我与你救唐僧去来。”

        行者慌忙跪下道，“弟子不敢催促，且请菩萨着衣登座。”现在猴儿倒不急了。

        菩萨道，“不消着衣，就此去也。”那菩萨撇下诸天，纵祥云腾空而去，孙大圣只得相随。

        这观音匆忙的都没穿鞋，着睡衣就到了通天河界。肯定是守护神们通报了，观音大急，赶紧削竹子做鱼篮。不想猴儿这么快就来了，看这架势，是明显知道了是自己派金鱼下界的。甚至猴儿有可能已经挑唆那头猪还有沙和尚现在正使劲儿拾掇那条傻鱼呢，自己派的卧底可别落到他们手里，稍加严刑逼供，就什么都给捅出来了啊。自己赶紧得去，去晚了说不定灵感给整成死灵了，而且金鱼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

        八戒沙僧看见未梳妆的菩萨来了，头脑一转，再联想到猴子为嘛专门找观音去，便明白了，这是观音的宠物啊。

        二人下拜道，“菩萨，我等擅干，有罪，有罪！”

        菩萨心中现在叫个气呀，原来猴儿没有让这俩二百五继续下死手的，早知道这样，自己也不用这么着急啊。都顾不上搭理这仨货了，即解下一根束袄的丝绦，将篮儿拴定，提着丝绦，半踏云彩，抛在河中，往上溜头扯着，口念颂子道，“死的去，活的住!死的去，活的住！”念了七遍，提起篮儿，但见那篮里亮灼灼一尾金鱼，还活着呢。

        菩萨叫，“悟空，快下水救你师父耶。它本是我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不知是那一日走到此间。我今早扶栏看花，却不见这厮出拜。掐指巡纹，算着他在此成精，害你师父，故此未及梳妆，运神功，织个竹篮儿擒他。”

        扯，观音你就瞎扯吧，连猪都不信啊。八戒与沙僧还装傻充愣哩，恨不得撇开自己的干系啊。

        行者道，“菩萨，既然如此，且待片时，我等叫陈家庄众信人等，看看菩萨的金面。一则留恩，二来说此收怪之事，好教凡人信心供养。”猴儿挺会说话，一方面让大家看观音的笑话，还揭破了观音的真实用意，顺便也让观音无法拒绝。

        菩萨心里咬牙啊，这猴儿太缺德冒烟儿了，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说道，“也罢，你快去叫来。”

        那八戒与沙僧，一齐飞跑至庄前，高呼道，“都来看活观音菩萨!都来看活观音菩萨！”这俩货也是，成心的，跟喊人来看热闹儿差不多哩。

        有善图画者，传下影神，这才是鱼篮观音现身。当时菩萨就归南海，估计路上就把猴儿给骂了几百遍啊。

        八戒与沙僧去找寻师父，发现里边水怪鱼精，尽皆死烂。给观音灭口了，尤其是那个斑衣鳜婆必须给宰了。这才是死的去，活的住。聪明的死，傻憨的活啊。唐僧闷在槽子里，却是躲过了劫难，看来这个槽子也是观音专门给定制并吩咐好了的啊。

        二人心里明白，嘴上不敢说，便驮着唐僧出来。行者告诉大家下年再不用祭赛，那大王已此除根，永无伤害。

        一个粉盖癞头鼋听了要过河，便送师徒过去。原来是金鱼霸占了人家的洞府，现在感恩呢。不到一日，行过了八百里通天河界，三藏临走前还信誓旦旦的答应这家伙，问问佛祖看它几时得脱本壳，可得一个人身。结果后来给忘了，见了佛祖佛经，谁还记得起来这个大王八呢。

        师徒们找大路，一直奔西，继续取经去。

        观音为嘛让金鱼来此呢，这陈家庄归车迟国所辖。车迟国前几年的和尚们都死的死，跑的跑，剩下来的才五百多号，在车池国大部分地域已然失势。在边远地区天高皇帝远，一时半晌没人顾得到，就安排自己的金鱼去了陈家庄发展。

        但是边远地区也归车迟国管辖啊，观音便让金鱼在此恩威并用，糖果大棒的，彻底让这里的部分百姓由怕生敬，痴迷信佛而已；而且观音清楚陈家庄的百姓有自己的秘密，是难以启齿的隐秘，心里大多有鬼，才愿意信奉佛教，以求个心安的。

        其实在猴儿搞死那三个大仙的时候，金鱼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撤回来的。但是唐僧一上冰面，灵感大王就把其给逮住了。

        观音一听守护神们的详细汇报，就着急了，以前认为这金鱼看着光鲜鲜的还行，又老实听话的。现在才知道金鱼实在是又傻又憨又笨，记性还差，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啊。

        自己先前叮嘱了其若干遍，只能吃童男童女，吓唬惩戒村民；可以抓唐僧，但绝对不要吃唐僧。谁知道这金鱼将不能吃唐僧给忘了呢，还惦记着长生哩。这唐僧还有笨金鱼都不能死啊，这才慌里慌张的赶去解围。

        但是为嘛这金鱼不能死呢，至少不能死在猴儿的棒子之下，肯定有惊天的秘密罢了。

        毕竟不知此后还有多少路程，还有甚么凶吉，请听下回还接着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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