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软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操场上的学子们也活力满满，陆陆续续的欢呼雀跃声驱散了四方角落的冷清。
一班和三班下午正好是同一节体育课。
姚瑟瑟看到了三班队伍的最后一排看到了魏潮生。
他已经换上了夏季校服，露出修长的四肢，在一众男生中很亮眼，原本白皙的皮肤因运动习惯常年成了小蜜色，乌黑浓密的头发在光照下镀了一层浅金色。
蓝天晴日少年，是一幅色彩浓烈的画。
她正要挪开视线，就对上了少年那双澄明的上挑眼，他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做出“瑟”字的口型。
见状，她二话不说，扭身朝跑道跑去了。
“好，接下了都练自己的考试项目去，解散！”体育老师吹响口哨。
魏潮生只好收回目光，嘴唇抿成一条线。
杜朝煦一群人走过来招呼他打篮球。
魏潮生看到吴桐的眼珠转向刚刚跑走的那道身影，便上前一手揽过吴桐，挡住他的视线，懒声道：“打球打球。”
严颂在后边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挑了挑眉。
要不是祝莹拍了一下她屁股，姚瑟瑟还没反应过来，她满脑子都是魏潮生刚刚的样子。
她当时说的有一部分是气话，绝交什么的也都是魏潮生自己脑补的，她之所以没否认就是想让魏潮生知道自己也是有脾气的。
祝莹笑嘻嘻地问她跑几圈了，姚瑟瑟喘着气回答不知道，她想得入神，也没有数圈。
她反问：“你呢？”
祝莹想了想，比了个四，然后挥挥手表示自己要加速了。
体育不是很好的姚瑟瑟真实羡慕祝莹的体能，她看着前方的祝莹，突然想起陆渺渺说的那些话，不由得移开眼去搜寻另一个cp主角。
没找到姜文涛的身影，倒是看到了场上罚球的魏潮生，他满头是汗，紧闭嘴唇，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只一瞬就将球投了出去。
一球入框！
人群一阵欢呼。
他却习以为常地勾了勾唇，和最近的队员击了个掌，火速跑向自己的守位。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他遽然往操场投去目光，和姚瑟瑟的视线交汇。
难不成姚瑟瑟一直在看他？那她是不是看到刚刚他赢球的那一幕了？
这么想着，魏潮生嘴角忽然咧开，克制的勾唇笑瞬间变成了憨笑。
他还朝她挥了挥手。
姚瑟瑟移开眼，粉饰性看了看四周最后收回目光。
太阳好像又大了一点，有点热，她用手碰了一下脸蛋，跑了这么久果然很烫。
在第六次和姚瑟瑟打招呼又被无视之后，魏潮生终于认清了球场上相视一笑释冰嫌什么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事实更是，不算冷战的话，姚瑟瑟已经和他绝交一周多了。
这东西就跟生病一个道理，拖得越久，小病就容易成痼疾，可是会拖死人的。
于是他痛定思痛，还是决定寻求外援。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和她形影不离的陆渺渺。
“啊，你们吵架了？”
“为什么呀？”
陆渺渺有些不解，看着面前的魏潮生。
她就去倒个水的当儿就被人叫住了，还要偷偷摸摸地靠在楼梯口的墙壁上说话。
提起这个，魏潮生神情有点不自在，支支吾吾一阵，最终还是选择了将事实托盘而出，谁让求助陆渺渺已经是他最后的法子了。
陆渺渺听完面色古怪，原本还饶有兴致地抛着保温杯，现在也收了手。
“魏潮生你怎么这样啊，你从小跟大姚一起长大的，她什么脾性你不知道吗？她这人脾气最温和了。
而且大姚每天学得有多刻苦，这一点我们班都是有目共睹的。她也就看小说这一个兴趣了，你还当面嘲讽她。”
魏潮生沉默着，低着头乖乖受训，还从来没有在哪个老师面前这么温顺过。
“另外，你喜欢随性而为是你自己的事，你们男生喜欢变脸我也管不着。但你爸妈今天还给你做大餐叫你宝贝，明天突然心血来潮揍你一顿，你受得了？
以后如果你有控制不住要发的脾气，麻烦你离大姚远点，什么时候发完了什么时候回来，ok？
……这么喜欢变脸怎么不去演京剧。”
陆渺渺嘟囔着，虽然心里也气，但也懂得适可而止，毕竟他们俩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认识，如果不是姚瑟瑟估计都不会有交集。
见对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魏潮生才低低出声：“那怎么样才能让瑟瑟消气？”
陆渺渺顺了口气，斜眼瞅他，长得倒跟书里描写的黎煦挺像，怎么做人的差距就那么大呢。
情商这么低，活该大姚不理你！
她想着，随口敷衍道：“要不你多翻翻《我的狗男友》？”
魏潮生目瞪口呆。
怎么又是狗男友？怎么又是这本书？他这辈子是离不开这本书了吗？
上课铃响了，陆渺渺也懒得再和他多废话，临走时一边摇头一边丢下一句。
“同样是狗，差距怎么这么大，怎么就你这么狗，真是好狗啊！”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陆渺渺意味深长，魏潮生语文也不好，回去的路上满脑子都是什么狗不狗的。
一个两个都说在什么狗男友，魏潮生硬着头皮又翻出了这本书，心想既然陆渺渺都这样说了，那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当然，白天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地在班级里看，于是心急的魏潮生不得不开始在宿舍挑灯夜战。
然而他把整本书翻完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点。
砰——
进门这么大动静，除了杜朝煦也没谁了。
下一秒，他就哀嚎道：“我靠我要疯了！”
“我刚被老班训过，他要我以后做英语阅读理解，必须把原文中的答案一句一句标出来。而且每个生词都要摘抄下来。”
严颂翻着书，悠闲地泡着脚：“这不是他初一就一直强调的吗。”
这厮是寝室里唯一一个十分注重养生的人，一年四季爱泡脚，每天要喝枸杞茶，还有晚上最迟十点必须要上床闭眼，种种习惯天打雷不动。
“他还说以后会专门抽查我……”
杜朝煦在底下哭天喊地，上边的魏潮生却豁然开朗。
他猛地翻过床围，一跃而下，抓起桌子上的笔又飞速爬上了床。
杜朝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吓了一大跳：“潮生，你干嘛呢？”
“他最近可刻苦了呢。”吴桐从卫生间里出来后搭话道，啧啧几声，“每天学到废寝忘食。”
一号床铺上，除了书页翻动声，只有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时不时微微扭转。
——我喜欢的男孩阳光正直，他唱歌很好听，他很聪明，学习很优秀，知道我偏科，会熬夜为我整理考试重点，会在芸芸闹市中牵我的手，会在圣诞节前夕为我织围巾，会在我的生理期容忍我的坏脾气。
整理考试重点，原来这就是重点！
魏潮生顶着大黑眼圈，把这段话用水彩笔涂起来后，终于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接下来一个周末，除了必要的吃饭洗漱，他都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刻苦得活像在提前备战中考。
-
南方梅雨季将近，市图书馆地势低，容易积水，因此这周闭馆修整。
看完门上贴的告示，姚瑟瑟只好转身回去。
她今天起晚了，早上买了个面包就急匆匆赶过来，生怕抢不到座。现在看来，没有去吃心心念念的腊肠炊饭真是亏了。
姚瑟瑟扯着书包带从高高的阶梯上一层层往下蹦跶，到底后才从书包一侧掏出面包，开始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踱步回家的路上，她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同桌祝莹。
女生的语气不似往日那样有精神：“……瑟瑟。”
姚瑟瑟自小就不是个外放性子，被动，话不多，做事也不紧不慢。
在大人们看来，她这是懂事稳重，而在同龄人看来，她是沉闷无趣。仅有的一些俏皮都献给了不多却亲近的朋友。
除了长得不错以及目前还算过得去的成绩，她其实很不起眼。
哪怕是在关系和睦的寝室里面，陆渺渺才是连接所有人的关键人物。
所以祝莹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下意识确认了一下屏幕，再度贴到耳际：“你怎么了？”
“你家是不是翠湖岸附近啊，我不知不觉都走到这里来了，嘿嘿。”
强颜欢笑和真切的笑是很好区分的。
她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姚瑟瑟轻轻问道：“你在哪，我现在正好也在外边散步。”
三月末的清晨，道路两旁的绿树上站着小鸟，滴溜溜的黑眼珠里掠过女孩如风的身影，婉转悦耳的啼叫声中带了几分疑惑。
姚瑟瑟一路跑得飞快，身后书包里的铅笔盒和作业撞在一起哐当哐当，眼瞧着到了翠湖公园，她才慢慢停下来，艰难地调整着呼吸。
“……祝莹！”
听到她的声音，盯着湖水发呆的祝莹慢慢转过身。
姚瑟瑟提气往前走到她身边，见她没有想象中的一蹶不振后，心跳才一点点平静下来。
不过对方的表情算不上开心，见到她后努力展开嘴角，还故作轻松：“你散步还背书包？”
姚瑟瑟不好意思地笑笑，二人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
沉默了许久，祝莹突然开口：“本来今天要上补习班的，但我和我妈吵了一架，跑出来了。”
虽然二人是同桌，但姚瑟瑟不清楚她的家庭情况，因此没有贸贸然开口，只是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
这一下却勾出了祝莹的倾诉欲，她说着父母自小就对她的高要求，说着从小到大无穷无尽的补习，还有她说出想当运动员时遭遇的反对。
思及此，祝莹轻叹：“我好烦啊。”
湖岸边柳絮纷飞，若绵绵愁绪，无穷无尽。
姚瑟瑟安静听了会儿，忽然开口：“正好图书馆闭馆，我今天也没办法学习了，不如我陪你散散心吧？”
祝莹点头：“行啊。”
她刚想说你带我随便逛逛吧，却听到姚瑟瑟说：“附近有个游戏厅，去不去？”
她口中的游戏厅离公园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姚瑟瑟和祝莹换好游戏币后，肩并肩穿梭在各种游戏机中。
看到身边秀气白净的女孩，祝莹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她和姚瑟瑟做了一年的同桌，一直觉得她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
实在没想到这个词会从她嘴里蹦出来。
祝莹不可思议：“瑟瑟，你还会来游戏厅呢！”
“嗯，以前我苦恼的时候，有个人带我来过。”姚瑟瑟说到“有个人”时，明澈的眼中盛满暖意。
那也是唯一一次逃学的经历。
小学四年级，班里喜欢的英语老师被换走了，来了一个男老师，教书能力一般，却自视甚高，总觉得以自己的水平，教小学英语是大材小用。
此外，男老师对一群小萝卜头也不是很喜欢。
一个学期下来，整个班的成绩一落千丈。
这下家长们不满了，纷纷要求学校换老师。
那时候家长当中就数姚瑟瑟的妈妈文化程度最高，因此被推出作为领头。
这事当时闹得挺大。
可男老师并没有被换掉，就此也记恨上了姚瑟瑟，经常在课堂上对她阴阳怪气。
“有的人，以为自己考了几次第一，就了不起了，就可以对老师指指点点了？”
有一次姚瑟瑟因病没考好，男老师可算逮着机会了，进门把试卷一拍，二话不说就批评了她一顿。
“姚瑟瑟，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你自己看！你作为班长都这样，怪不得全班英语这么差！所以大家看到了没？这就是自以为是的下场，现在好了，报应来了吧。”
一向是他人眼中好学生的姚瑟瑟，被老师当众这样说，感觉天都要塌了，自那以后她突然就十分抵触英语这门科目。
周一第一节课又是英语。
上学路上，姚瑟瑟双手捏住书包的双肩带，低着头闷闷不乐。
下一秒却被小少年提住了书包，魏潮生拉住她的书包往另一个方向扯。
那不是去学校的路，她不由挣扎着：“魏潮生，你做什么？”
小少年只是道：“跟我来！”
他把她一路拉到了市中心的游戏厅，接着不给姚瑟瑟任何退缩的机会，他推门进去。
七点半，游戏厅才开门，里边冷清得很，有的机器还没插上店。
魏潮生一个小萝卜头，熟门熟路地跳上前台的座椅，冲着打瞌睡的大叔耳朵大叫道：“叔，来生意啦！”
大叔叫他吓得一激灵，脸差点没砸桌面上，他扯开眼皮，瞧见魏潮生后打了个呵欠：“今天不是周一吗？你不去上学来干吗？”
“我今天心情不好，去学校前玩几局清醒清醒。你别管了，给我换币！”魏潮生说着掏出一张二十元往桌上一放，催促道。
大叔挠了挠鸡窝头，真给他换了：“想玩哪台机器自己插电啊，别电死了。”
他说完又闭眼了。
姚瑟瑟没想到魏潮生居然会带她来这里，而且听他和大叔那熟人间的对话，他显然以前没少来。
可游戏厅是什么地方，这可是老师口中的堕落之地，西游记中的妖精窟。
好学生不可以来这里的！
因此她见到他跳下来，立马凑近他耳边焦急道：“魏潮生，七点四十六了，还有十四分钟早读就开始了。”
魏潮生却认真地数着盒子里的游戏币：“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不想上英语课吗，那我们就不上了。”
这话一语中的，姚瑟瑟垂下手，她现在确实不想上英语课，一节都不想。
可那不就成逃课了吗？
姚瑟瑟想想还是不成，转身要走，又被早有预料的小少年拽住了衣角。
“你不许走！”
她嘟嘴：“老师说了，不能逃课的！”
自己的小青梅有多乖，魏潮生自然知道，他转了转眼球：“那这样吧，我们就玩一局，玩了再回去怎么样？迟到而已，这样总行了吧。”
见她神色有所松动，他再接再厉，“而且你这样不开心，就算去上课了也听不进去啊。”
“我知道有一个游戏，玩了后保证你心情大好，回去后成绩噌噌噌地往上涨。”
还有这种游戏？
没见识的姚瑟瑟可耻地心动了。
魏潮生把她带到了一个游戏机面前。
那是个拳击机器，机器中间系着一个沙袋，旁边放着一红一蓝拳击手套，后边还有液晶屏幕，播放着红彤彤的分数。
他神神秘秘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东西。
姚瑟瑟眯起眼睛，是张照片，照片上那五官，赫然是男老师。
没等她反应，魏潮生就啪的一下把照片贴在沙包上，得意洋洋道：“打吧。”
姚瑟瑟：……
她惊愕：“你哪里来的张老师的照片？”
“上课偷拍的。”魏潮生露出虎牙，嚣张道，“他不只看你一个人不爽，他看谁都也不爽，周洋他们几个就拍下来做成表情包。我就拿了一张过来。”
见她站着不动，他不禁啧一声，直接拿过手套戴上做示范。
只见他甩甩手臂，原地跳了两下当作热身，接着抡圆胳膊，蓄力后大喊一声，朝沙袋重拳出击。
砰——
打歪了。
魏潮生：……
扭头对上姚瑟瑟无辜圆圆的眼睛，他咳一声：“失误失误，再来。”
第二次总算打出了一个像样的分数。
小魏顿时恢复了骄傲，随性地把手套摘下来递给她，一脸不过如此的张狂模样：“就像这样，来吧！”
姚瑟瑟犹豫着接过手套，戴上后心中却忽然涌出了无限勇气。
她在魏潮生鼓励的眼神下，顿时恶从胆边生，握紧拳头朝沙袋狠狠砸了过去。
再后来，她就回去上课了，因为上课迟到这事，她被男老师叫去了办公室，男人照旧阴阳怪气，但却再也没有在姚瑟瑟心里激起任何波澜。
想到游戏厅那个被揍得变形的照片，她还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突然觉得大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的话不是权威。
“recordbreaking！”
姚瑟瑟回神，看到了面前的机器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声，接着屏幕排名换上了崭新的分数。
是祝莹破纪录了！
姚瑟瑟惊讶之下给她鼓掌：“祝莹，你也太厉害了吧！”
祝莹摘下手套，心情大好：“爽爆！”
之后她们又一起玩了飞车、投篮，一直到把全部的游戏币用完。
回家前，祝莹还把自己抓到的娃娃送给她了。
“瑟瑟，谢谢你陪我玩！你真好，我打了这么多电话，结果就你愿意来找我。”她拉着姚瑟瑟的手，二人亲密了许多。
姚瑟瑟怔然，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也能让别人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不由也弯眼，挥了挥手中的娃娃：“我也得谢谢你送我的娃娃。”
跟祝莹在岔路口分开后，姚瑟瑟转身往家走，哒哒哒的脚步轻快。
她大人有大量，这次就原谅魏潮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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