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如果说，上午的技术训练，反反复复地做相同的练习，多少会让人觉得枯燥。
那么下午的力量训练就比较得劲儿。
此时，又做完一组负重牵引跑的韩骁，正坐在垫子上休息。
他只穿着一件单衣，额头上还冒着细汗，这和窗外呼呼的北风，还有到处飘散的落叶显得格格不入。
面无表情似乎是韩骁标志性的表情，你说他面瘫脸也不为过。
因为对他来说，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太少，更别说能让他开心的了。
当然，除了跳远。
他是个十足的行动派，不喜欢用嘴说，只会直接去做。
其余的时候，他并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没必要，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不想搭理人。
所以，他是往往是沉默的。
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坐着。
说到这里，他可能确实有点孤僻、不合群。
那又何谓合群呢？
也许，他仅仅只是卓尔不群。
进了省队之后，好不容易遇到了个好奇的、感兴趣的人。
那人却总天天大半夜跟别人聊天，多少让他觉得没意思起来。
因为在室内训练，看热闹的人挺多的。
韩骁对于自己经常会被围观这件事已经十分习以为常。
更何况，现在还有个赵燃。
以前觉得那些人太吵闹，现在也能够心平气和的无视了。
赵燃拖着大铁块跑过的时候，围观的女生们又激动了一回。
要放平时，赵燃可能会来几句骚话。
可今天不一样，早间在田径场“大放异彩”的天才少年可能还没完全恢复常态。
这会儿，戴老师没盯着他，他难得喘口气，肯定得夹着尾巴做人。
天气预报说较强冷空气来袭，华东地区将带迎来大幅度降温、降水。
炎炎夏日在田径场上光着胳膊训练的场景犹在昨日，一转眼就已经入冬。
训练的日子每天都如出一辙，练到精疲力竭。
可每每回溯时，却又感叹时间飞逝。
韩骁看着窗外，心想，他这么一个对绝大部分事情无感、甚至到淡漠的人，假如没练跳远，他还会去做点什么？他还真想不到。
想不到，就不去想。
庆幸，我还有跳远！
韩骁又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喉，便起身去做下一轮的负重牵引。
赵燃特意找了个靠边的垫子坐下。
黑色星期一。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此时的他只想静一静。
他这一年半不到的跳远历程，比起省队在座的各位确实是短了点。
自然而然，很多方面都欠缺。
他并非不承认这些。
他嘴上功夫不赖，心理也强大，可心理再强大也有个限度。
基础不牢固、技术欠缺，这是他现在的硬伤，他很在意。
所以，他的自信心确实受挫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赵燃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他对跳远其实没有多少的情感。
篮球夺走的那十多年，里面有他太多难忘的成长与无法割舍的回忆。
他没法全身心投入跳远，正因如此，他的训练效果才总是不理想。
不远处的韩骁负重跑过。
围观的那些个女生，看她们的神情倒是挺激动，可就是不太敢表现出来，连站姿都是一本正经的。
可能被韩骁张冷漠脸，还有看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给镇压住了。
韩骁，一个有可能看高分喜剧都不会笑的人。
韩骁，一个省长请他喝茶都不一定赏脸的人。
韩骁，一个内心和外表一样淡漠的人。
赵燃在心里评价道。
可是，他却致力于跳远。就这点来说，他比自己强。
只有在训练的时候，赵燃才能够看到与往日不同的韩骁。
看到那坚毅而投入的眼神，还有那和脸完全不搭边的爆发力。
赵燃好几次看着韩骁这样想，他这样一个人每天过得开心吗？
他想了半天也的不出结论。毕竟，人家的开心与否，并不是靠‘你觉得’。
所以，他喜欢时不时地逗韩骁，试探韩骁。
然而，今天他确实觉得韩骁不开心。第六感告诉他，是跟自己有关。
可他想不到自己哪里惹到韩骁了。
正想着，韩骁也朝他看过来。
一秒后，从四目相对又变成赵燃的独自注视，以及得不到答案的疑惑。
“集合！”戴老师吹了吹哨子。
也许是因为视觉疲劳，也许单纯的因为赵燃有进步，戴老师的目光终于放过了赵燃。
“晚上的理论课六点半开始，不要迟到。”戴老师扫视了一遍队员，接着又说:“带着本像样的笔记本，别给我拿张纸，课后就不知道丢哪去了。”
说着，戴老师看了眼赵振飞。赵振飞有自知之明的别开了目光。
“解散吧。”戴老师说。
解散后，韩骁正准备拿起衣服走人时，有两个女生朝这边走来。
她们先是和不远处赵振飞打了声招呼，只见赵振飞“嘿嘿嘿”一脸痴汉笑。
然后她们说了几句话，冲赵振飞挥了挥手便走开了。
不一会儿，赵振飞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激动地说:“看见没刚那两女生？”
“看见了，两个女生。”苏南征顾左右而言他。
赵振飞拢了拢快要咧到耳朵根的嘴角，压抑住内心的喜悦，说道:“跳水队的啊！队花啊！”
苏南征似乎不感兴趣的“哦”了一声。
大家的漠不关心并不影响赵振飞的兴奋，他转过头看着人家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好看！”
等赵振飞回过头的时候，韩骁他们三人已经在十米开外了。
“哎！等我呀！”赵振飞喊了一声，快步朝前追去。“跟你们说个正事啊。”
“什么？”赵燃一边穿外套一边问。
“你嘴里有过正事吗？”苏南征淡淡道。
然而，赵振飞并没理会，他双眼放着光，一本正经地的说:“周日有个联谊会，游泳队自己组织的，诚邀在训练中心的各个队伍，你们要不要去？”
“她们游泳队这么闲吗？”赵燃问。
“时间是挤出来的嘛。”赵振飞依旧沉浸在被邀请的喜悦中，他喝了口水继续说:“你看人家还专门跑过来邀请我，说不定对我有意思。”
“色令智昏。”苏南征一脸嫌弃。
“你一直男懂什么？”赵振飞也不生气，反而还调侃苏南征。
苏南征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就问你们去不去？”赵振飞不依不挠的又接着问，还补充:“脱单的大好机会，机不可失啊，我跟你们说。”
苏南征直接说:“没兴趣。”
“你就单一辈子得了！”赵振飞说完，又转头问赵燃:“一起去吧？”
“戴老师要我加班加点，我不敢不从。”赵燃推脱。
赵振飞开导说:“啊呀，没事，戴老师又不一直跟着你。你不练他也不知道。”
赵燃笑着问:“你以为他这个教练是白来的吗？”
“你确定不去？”赵振飞试探道。
“确定。”赵燃毫无波澜的说。
“韩骁呢？”赵振飞问。
“不去。”韩骁直截了当地回答。
听完两人都不去，赵振飞暗自开心，接着又笑眯眯的挑了挑眉，开心地感叹了一声。
苏南征皱着眉厌恶的说:“你怕不是有什么色疾？”
“滚蛋！”赵振飞依旧不恼火，要放平时，两人又要开打。
接着，赵振飞哼了一路的歌，感觉人生已经到达巅峰。
再接着，吃晚饭的时候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最后，晚上上课啥也没带就去了多媒体教室。
“下午那会儿，我说的就是你！”戴老师越说越来气:“怎么，没点名你就干脆装听不懂是吧？”
赵振飞头也不敢抬，畏畏缩缩的从赵燃手里接过一张纸，又从女生那儿借来一支笔。
苏南征皱着眉看了看赵振飞，小声说道:“扶不起的阿斗。”
戴老师瞪了赵振飞一会儿，然后长叹一口气，敲了敲黑板说:“好了，看屏幕。”
说着，他打开了ppt。
韩骁一看，还别说，这ppt做得真不赖。
虽然字体颜色是标准的红配绿，但对比分明，言简意赅、重难点突出，还有视频作为演示和补充。
由此可见戴老师的细致。
白天实地练习，晚上理论回顾，虽然有些反着来，但却有极好的巩固效果。
俗话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其实关键不是读百遍，书本的知识是对现实生活的总结。假如你没有实际经验，就是读上千遍也在做无用功。
有了实践基础，从而产生了经验总结，理论联系实际，自然读着读着就懂了。
“先听，不懂的再记！”戴老师看着某个埋头记录的人说。
赵振飞边听边抄，眼看赵燃扯给他的那页纸都写了一大半了。
见他还在写，戴老师喊:“赵振飞。”
赵振飞愣了一下，应道:“哎！”
“你会跳远吗？”戴老师无奈的问。
赵振飞一脸茫然，心想:“这问的什么啊？什么意思？”可看了看戴老师的脸，明显在等他答案，他弱弱地回答:“会……”
“你会，那你一字不落地抄了干嘛？”
“我问你，‘助跑需要做到快、准、稳、直’，这句话里面的‘快’，指的是助跑快、上板快、起跳快。‘准’，要求准确地跑上起跳板。‘稳’是说起跑姿势、跑的技术、跑的距离、加速方法要稳定，不要随意变化。‘直’，是叫你保持直线跑。”戴老师一口气说完，然后质问道:“就问你，这里面的哪个你不懂？哪个是你在跳远的时候不知道去做的？”
赵振飞垂着眼皮，无话可说。
“你这心思完全没在课上，就在那儿做做样子。”戴老师没好气的说。
韩骁心想:“还真是色令智昏。”
一时间课堂上安静得不得了。
过了一会儿，戴老师说:“认真点吧，用心听。”
戴老师自我调整之后，比起刚才，已经柔和了不少。
他这个人就是教学的时候会有点冲动。
因为自己是过来人，有时候看到学生不认真，训练敷衍，他想到竞技的残酷，想到青春的宝贵，所以话就重了点。可又想想，他们也只是没经世事的孩子，又不禁心软。
这时，戴老师手机响了。
戴老师调了一页新的ppt，叫大家先看，说完就出去接电话。
进来之后，他神情有些严肃:“赵燃。你出去一下，有人找。”
赵燃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走了出去。
戴老师继续讲课，经历了这么一段插曲，课堂的氛围也得到了沉淀。
一向以训练为主，好动惯了的学生也没了浮躁。
赵振飞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飘忽不定，多了耐心和认真。
戴老师心里也欣慰起来，自然而然地多讲了点。
要不是女生举手说要上厕所，戴老师都没发现，大家已经在教室坐了一个多小时。
“休息会儿吧。”戴老师看了看表:“八点整我们继续讲课。”
说完，戴老师也出去了。
“哎哎哎，我刚出去不小心听到戴老师和另外一个人在批评赵燃。”从厕所回来的赵振飞急急忙忙地跑着过来。
“这是犯啥事了？大晚上的。”苏南征疑惑的说。
刚说着，戴老师就走了进来。
随后，赵燃也进来了。
赵燃脸色很难看，身上好像披了层寒霜。
戴老师的情绪似乎也不怎么好，他坐在讲台上，喝了几口水，然后又看了一眼赵燃，目光里还有残留的怒气。
赵燃从进来之后就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赵燃？”赵振飞用手戳了戳赵燃的胳膊，问道:“怎么了这是？”
过了一会儿，赵燃缓缓地转过头，抬了抬眼皮看了赵振飞一眼，说:“没事。”
他嗓子有些发哑，眼睛也有点胀疼。
“那人谁啊？竟然那样骂你。”赵振飞又问。
赵燃皱着眉，沉声说:“我爸。”
三人听了皆是一惊。
“竟然是你爸？！说实话，你爸也太凶了，劈头盖脸一顿骂。虽然骂的不是我，但把我都给吓一跳。”赵振飞语气里隐隐透着恐惧感，看来他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赵燃听了，皮笑肉不笑的说:“今晚的还真不算什么。”
“什么？我了个去！”赵振飞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尽管赵振飞有被吓到，但恐惧依然无法战胜他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他依旧不依不挠的问赵燃:“那你怎么惹到他了？”
“我来省队没告诉他，所以才大晚上的找来这儿。”
三人听了又是一惊。
“你也是厉害。”赵振飞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赵燃冷笑了一声，韩骁却听出了自嘲的意味。
“你跟你爸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苏南征问。
“没有。”赵燃冷冷地说:“我们之间只有天堑。”
韩骁听完愣了一下，心想:“父子关系就这么差吗？”
“上课了。”
讲台上传来戴老师的声音，大家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韩骁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赵燃，尽管他的情绪没有刚才低落，可状态依旧不是很好。
他虽然在听课，时不时也做会儿笔记，但不难看出，他心思完全没在课堂上了。
一转眼，已经九点多。
戴老师喝了口水说:“今天到这儿吧。估计夜里还要降温，多盖点，别着凉了。”
“好的，老师。”大家纷纷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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