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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章


大概是晚饭的时候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再加上白姬山中微醺的风吹在脸上痒痒的,涂月溪还没走到房间就已经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了。白天她和闵天刚到时,天色还早,可惜形幻师司上青有客在,就没有与他们会面,只是安排他的几个小徒还有丫鬟下人接应。不过一切都安排的妥帖周到。过年的灯笼将府里映照得一片祥和,他们在花亭中备好了酒菜,借着山中的银月,涂月溪一下子就如同入了梦境,那梦境她曾听她父亲跟她讲起过,没想到今日她居然置身其中。

        说起白姬山形幻师府,的确与他处不同,它隐在白姬山群峰围绕的高山幽谷之中,周遭是云气缭绕的雪峰,萧瑟苍冷,却偏偏这谷中因有处温泉,名曰望斯泉,终年温润如汤,也使得谷中日和风暖,花草成行,尤其是遍野的芍药,艳紫的裙裾,透粉的花团,这里娇滴滴的一片姹紫嫣红,那里粉妆玉琢的一隅令人心醉神迷,就连山中的鸟雀虫兽都聚在此处安了家,白日里绚烂热闹,到了夜晚,花影重重,凝香扑面,又别是一番幽静迷醉。涂月溪此行是为了找到她父亲的下落,惆怅中又带着几分希望。既然这里的一草一木同她父亲所述无二,那他曾拜在形幻师门下便极有可能。

        她一边随着几个丫鬟在花丛中七绕八拐,一边身心恍惚地胡思乱想着,不知是自己第一次喝酒而真这么不胜酒力,还是被这漫山芍药的馥郁之香熏过了头,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去问问这位司上青玄主,是不是她父亲其实就在这谷里?她又看了看身边这几个丫鬟,包括白天见到那几个,一个个都长得十分标致,至于他那几个徒弟却颇有些形貌奇特,此时突然想起来,更是觉得灼眼的很,其中有个狐媚眼鹰钩鼻的少年,还有一个手指长长脖子细白说起话来耳朵会忽闪几下的姑娘,这让她不禁想到了她父亲——莫不是形幻师的徒弟们长相上都有某种特质?都说女儿像父亲,可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太像,不过喝了酒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她迅速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耳鼻舌,还好没有长出什么三角眼、招风耳、长犄角、倒刺舌的异相,想来并不是形幻师的徒弟都要求长相迥异才行,兴许是她自己想多了呢。至于那个听来的传言,现在想来着实离谱,反正人终于来了,她相信这一次这位司上青玄主一定知道她父亲涂千里的下落。

        到了房间,还没等涂月溪坐下,门外人影晃动一阵碎脚步声,又来了一波丫鬟在外面围了一圈,她朝外望了望,不是提着鱼燕灯盏,玉露香烛,就是端着寝衣玉衫,鲜草花蕊。这时进来一个裙衫与她人不同的丫鬟,躬身行了个礼,道:“涂姑娘,奉司玄主之命,请您到望斯泉。”她听说,这望斯泉在形幻师府中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据说可以涤去心劳身乏,沐洗百业铅华,涂月溪原想借着酒意就睡去了,司上青如此安排,她约莫着也是沾了闵天这个移幻师的光,正踌躇着,那丫鬟含着笑又躬身相请道:“还请涂姑娘莫要推辞。”于是她也就没扭扭捏捏,带着几分新奇便随着她们去了。

        望斯泉水终年恒温,其上袅袅氤氲着水气,涂月溪浴身其中,静夜中水流淙淙,还听得到夜莺嘶鸣,不一会儿她便觉酒意全无,闭上眼甚至能感受到微弱的灵力在体内的流窜,似在云水之间。整个人刚松懈下来,忽然听到青苔石壁的隔壁有别的响动。留下的两个丫鬟都远远地在外面,她随即开口问了声是谁?然后缓缓往石壁那边挪过去。

        “月溪?”隔壁传来闵天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也会来的。”

        她怔了一下,被他这么一回有些语塞。闵天是刚来,心里话脱口而出了,这意思就是她在他才来,倘是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可此时此地,如此说岂不是给自己头上扣个色胆包天的帽子,他赶忙解释,“哦,我没那个意思,那个……实在是盛情难却。”

        半晌无语,生气了?闵天心想,一紧张就说错话。

        “怎么你那边也有泉水?”两人看不到,她这才问他。

        “哦,你有所不知,你我所在的泉皆是望斯泉,水中是相通的,只是因为形幻师他的那些个易颜术、易形术啊,通常都只是维持一段时间,若是要使人彻底改变,除了高深的灵力玄术,还需借这泉水的修复之力,故此来者无论是男是女都多有不便,于是他才让我师父帮他立起了这么一座石壁。”

        “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易颜术都是暂时的呢。”

        “嗐,依我看,那些暂时的变幻也没什么不妥,你可能不知,司上青除了喜欢美酒,还对各种美丽的皮囊感兴趣,彻底的易颜易形过程其实很痛苦,我是不能理解为了什么值得有些人这样做。”

        “也许这样做的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被别人的看法左右了吧。”涂月溪想起之前茶楼里听到的闲言碎语而略有所思,那她父亲呢?

        闵天看不到她脸上此时有那么一丝丝的惆怅,仍继续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最后还调侃就算涂月溪有一天变成个丑八怪,他也会待她如初,涂月溪偏不爱听,回嘴道,若他变成丑八怪,她就一脚把他踢开。

        “真是最毒妇人心!”两人咯咯地笑起来,笑声从泉中越飘越远,可是闵天的笑戛然而止,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换了灵石这件事。他是闵天,不仅仅因为他的相貌,现在的他是他的过去所塑造,而他的过去有那么多的光景是同涂月溪一起,失去了过去是不是就是失去了自己呢?于他而言,记忆可不可以也像外表一样无足轻重?大家都丑就没有人在乎,记忆或者也是一样的道理,都忘了才算公平,单方面的忘记就变成一种背叛,把原本可以绚烂的变成一滩烂泥,让记得的那个人深陷。他想起春物节集市上他记不得两人小时候在白子南寺庙的时光,似是那悠悠的钟声把他的记忆给撞碎了。他兀自沉默着。

        涂月溪此时已经有些困乏,打算回去了。闵天叫住她,问她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在河边他和别人打架,结果被他们扔到了冰冷的河里,他怕他父亲骂没敢回家,求着她外婆赵文兰帮着撒了个慌,才得以留宿在她家烘干衣服再回去。涂月溪当然记得,都是因为别人欺负了她,说她克死她母亲,吓跑她父亲,他才会跟他们大打出手,大概就是从那件事起,她才放下了戒备,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

        “要是有一天这些以前的事我记不得了,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闵天问她。

        涂月溪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你在水里泡傻了吗?怎么会不记得?你要是不想记得我,我干嘛还要去理你?我走了,不听你这些胡言乱语。”说着就往泉边去。

        闵天听她这么说像是有些生气了,马上急中生智,趁她还在水中,集中意念,结了个水灵手印。涂月溪还未出水面,只觉脑际中画面一闪而过,在闵天的心感灵中看到了自己那晚给他烘烤衣服。

        “你看,月溪,我们同在水中,这样的心感灵,你一样可以让我记起以前的事。”涂月溪总觉得他今晚怪怪的,又想起见他之前他写给她的信,做了移幻师是不是要跟以前的人和事疏远?她没理他,自去穿好衣服,临走冲着石壁那边留下一句:“我不会不理你的!不过你要真有一天连我都不记得了,我就亲手把你扔河里,没人给你烤衣服。”

        第二天一早,闵天叫上涂月溪一同去见司上青。昨夜之事两人都没再提,闵天看她画了个浅浅的朱唇,发髻侧插了一支粉白润开的芍药,还戴上了之前他送她的比翼鸟白玉耳珰,恰是她在春物节集市上曾爱不释手的那对,玲珑剔透的一身丁香色齐胸罗裙,裙带飘飘,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风姿绰约。一刹那他才发觉面前这个女子早已不是以前千暮城那个懵懵懂懂的丫头了,相隔这几年两人各自成长,他一直把再见到她作为一种期许,那她呢?是不是也如他一样期盼着有一天可以再见到他,而现在终于如愿以偿?这对耳珰他在玉石之中注入了灵力,无论她走到哪里,需要他时他就能感应得到。他心中长舒一口气,今日她既然戴上了,可见心中有他。

        进了跨院,远远地听见啼哭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花厅前立着、跪着的有那么好几个下人,对面塌上半躺着一白衫男子,塌前跪着一丫鬟,低头端着茶盏鲜果,男子冷着脸吃着盘里的葡萄,没吃几颗就又伸长了手指戳着空气,训斥下跪着的两个人。“你们两个小蹄子,还想一跑了之?”他抓起一把葡萄掷过去,“不准哭,再哭就把你们脸都变成猴儿屁股。”

        涂月溪在移幻师府见过司上青,印象中儒雅风流,怎么今天变了个人?是不是人一发火脸都像是被人拧了几把一样?她慢下脚步悄悄问闵天:“那个是司上青?好像正生气呢,咱俩要不要等会儿再过去?”

        “没事儿,司上青向来这样,他府里的人没有不被他骂过的。”闵天像是见怪不怪,涂月溪拽了拽他,让他慢下来等等的。

        这边又听司上青提着嗓子没好气地嚷着:“让你们在府里服侍我两年,还委屈你们了?是谁让你们变美的?人变好看了脸怎么就不要了呢!瞧瞧瞧瞧,就你俩聪明,我看管给你们什么脸,你们照镜子都不认得自个儿!在你们脸上刻个美字才合适!”

        涂月溪和闵天在树后看着热闹哧哧地偷笑起来,“走吧,让人看见我们这样不好。”闵天仍忍俊不禁,两人便往那边去。

        待司上青看见他俩时,他的气差不多消了一大半,就吩咐站在身旁一个穿青色对襟罩衫的管事人带她们先下去,又特意嘱咐先关三天,每天要看着她俩吃下五大碗白饭。闵天带着涂月溪过来,隐隐地闻着周边散着酒香之气,涂月溪诧异,怕是自己身上仍有酒气实在太失礼了,就悄悄问了闵天一句,他睥了眼茶盏,耳语道:“喏,茶盏里盛的是酒。”这时司上青从塌上起身,恭敬地请二人里面坐。刚刚那一帮人眨眼间已退的干干净净,只塌后站着的两个丫鬟仍端着酒香四溢的茶盏,他拂了拂袖示意让她们下去,三人随即进了花厅。司上青先是自嘲了一番,说是府里下人难管,让他们见笑了,又问起昨夜休息的可好,他抽不开身还怕府里的下人怠慢,接着又感慨闵天上一次来的情形,夸他那时虽是个跟在木堇寒身边的青涩少年,言语不多,但他一眼就看出他将会是下任移幻师的不二人选,如此滔滔不绝地又聊了聊他继任后国中之事。涂月溪坐在一旁听着,他声音清亮悠扬,似是会变声,再细细打量他,素色纶巾轻拢着黑发,眉骨高挑,眼脉清亮,额间一眉心痣如二月的梅盈红欲滴,脸上已全无怒气,反是换了一张让人掏心掏肺的脸,不但谈吐儒雅,举手投足也是温婉和气,真想像不到刚刚发火的会是他。

        他二人聊着,司上青也时不时望几眼闵天带来的这位红颜,似乎在哪里见过。闵天这时向他说明了要找一位故人的来意,并坦言之前他和空尘都寻他不到,后来才得知是他的弟子,故此前来叨扰。

        “哦?我弟子虽然不多,却不都记得名字,你先说来听听看。”

        “涂千里,人称涂千面,似乎是你在大战前收的徒弟。”闵天说完,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个人我认得,认得,不过他可不是我什么徒弟。”司上青神秘兮兮的样子,又呷了口茶把笑的余音压下去,小指微翘着放下了茶盏,瞥了一眼涂月溪,心里忽而觉得怪怪的,脸上的笑僵了一会,又接着解释道,“他是我的小师弟,自小跟着我师父,当年他老人家门下弟子众多,最疼的便是这个老小,他也很有悟性,只可惜性格过于顽劣,我师父临终前就交代,不许他再继续修习玄术。我本该遵师命赶他下山,可是他无亲无故,我是他大师兄,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狠不下心就让他留了下来。后来他为了一个女子下了山,难怪你们误会,噢,他之前是随我师父容子胥的姓,下山后才改姓了涂。”他看闵天神色断定之前并不知此事,又笑笑,“我师弟本也不姓容,改为涂姓或是找到了本宗,我当时并未多问。不过……闵玄主你找他做什么?”

        闵天看看涂月溪,回他:“实不相瞒,这位姑娘就是他的女儿。”

        “哦?”他又打量了她几眼,诧异道:“怎么没听我师弟说起过?”他走到涂月溪身边,双手牵起她手臂又仔细端量了她几眼,心中暗忖,没想到涂千里竟还有这么标致的一个闺女,居然从一开始就瞒着他,说什么心灰意冷无牵无挂,恐怕是做贼心虚提早防备着所有人,他不动声色地眯着眼自言自语道:“像,像你父亲。”

        这个形幻师看起来年纪轻轻,可涂月溪从他的话语中总能嗅到一股老气横秋的蛛丝马迹,她想起在时幻师那里雷啸曾在空灵府玄术署的名册中发现他父亲的名字似有改动,看来司上青所说不假,可究竟为何改了姓?是想同从前划清界限?不然为什么连她外婆都不知道他曾是容子胥的弟子?她把手臂从他手中抽回来,开口问他:“司玄主,不知道您有没有我父亲的消息?”

        “哦,涂姑娘你听我慢慢给你讲。”他坐下来,又呷了口茶,原本脸上微醉的表情荡然无存,“闵玄主你固然是找不到他的,因为他为了结识涂姑娘的母亲,不惜以封闭自身的灵力玄术为代价来求我替他彻底换了身形容貌,所以这世上知道他真实容貌的估计也只有我一人了吧。”这恰恰是涂月溪先前料想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的缘由是她母亲时映儿,可是她父亲并没有失去灵力玄术啊,她问司上青。他解释说,涂千里是因爱而有所求,因爱而有所失,所以一旦爱没有了,他所失之物——灵力玄术便会恢复并让他欲罢不能,而他所求之事——别人的容貌身形就变成了一种诅咒,永远使他身心背离。

        “所以我母亲死后,他恢复了玄术?而他离开我也是身不由己?”涂月溪问。

        “我想是的,他消失了几年,后来忽然来找我,让我传授他更多的玄术心法,我看他当时过于冲动,怕他走火入魔就拒绝了他。”

        “司玄主,既然你知道他真实容貌,那给我一幅画像,我再找他就不是什么难事了。”闵天直奔主题地问。

        司上青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恐怕为时已晚。空尘也找不到他,那是因为他已经离世了,还请涂姑娘你节哀顺变。”一句话将涂月溪的三魂六魄全部刺倒在地,只剩个躯壳杵在那无所适从。

        闵天也慌了神,提高声音道:“不可能!一年多前还有人在白子南见到过他,司玄主你不要乱说,他怎么会死了呢?”

        “那不就是前年?”他嘟囔着,“那……也可能,那时候御灵军正追捕他,之后便被抓走了。”

        “御灵军?此话怎讲?”闵天半信半疑。

        “他闯入了和渊想去内藏书阁偷心法秘籍,结果失去了灵石,我之前劝他不要鲁莽,他不听,之后很久没有他消息,我就去离族打探才知道他被抓了起来,没有人能救得出闯进去的人,况且他还失去了灵石,我也无能为力,后来我想尽办法本要进和渊见他一面,却晚了一步,听说他逃了出来,追捕中受了伤,后来就死在狱中,我呢,与他师兄弟一场,做不了什么,想他无家可归,生前又一直想回白姬山,也算是他的一个遗愿,我就要来了他的尸骨,将其葬在了这里。”

        “我父亲葬在这里?”涂月溪问。

        “就在府后,谷中的东坡,那片向阳的墓冢之中。”司上青回答。

        闵天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微颤的手,冰凉冰凉,来之前看到的希望一下子被摔的粉碎,他心疼不知该如何安慰,转而又想起了什么,问司上青:“和渊的尔弥幻境连我们几个都闯不进去,涂千里怎么可能做得到呢?会不会是被人陷害?”

        司上青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回答说:“这个……我也有想过,但他要没闯,御灵军不会无缘无故抓人,而且,他向来路子多,弄得到灵丸,也能寻到需要的宝贝,就连我们五大玄术师可以通过转换灵石来继任的秘密,他都知道——”闵天赶紧打住他,向他示了个眼色,“怎么?她不知道?”他现出惊讶的样子,似是尴尬地笑笑,“以你们两人的情谊,我看涂姑娘知道了也无妨。”

        “转换灵石?是说换成别人的灵石?”涂月溪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一时思绪混乱,只盯着闵天在心中揣摩着。

        “等我回去再跟你说这件事。”闵天如此说,此时可不是解释这件事的时候,而她此时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已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我爹生前确实痴迷于玄术,可是我觉得他不至于会为此冒险去做搭上性命的事啊……”涂月溪正说着,司上青挑着眉头插话道:“他那时早已不满足于普通的心法玄术,尤其他知道灵石转换的秘密后,甚至怀疑是我有私心,要同我比试,我就给了他高级的玄术修法,他输给了我却心有不甘,这才执意要入和渊。”

        “你胡说,我爹不是如此贪心之人。”她一时失控腾地站了起来,忽而想起坊间两人比武的传言,照这么说,这件事是真的了?她若有所思,慢慢瘫坐下来。

        司上青冷冷一笑,“他虽是你的父亲,可你对他又有多少了解?他身上的那张假皮让他钻了牛角尖!他不单单要去找更高深的修为,还到处寻找捷径来提高灵力,我原以为输给了我他能死心,却没想到他还是执迷不悟,都怪我没能好好劝阻他。”涂月溪无从辩驳,她心中自愧,司上青说的没错,她根本不了解她父亲,甚至因为他离得太远,她早已在心里把他塑成了一个她自己想象中的完美的人,以此来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中的不完美。司上青呈现给她的是另一个她不认识的涂千里,他并没埋怨他,相反,还十分理解他,替他说了好多好话,并把罪责怪到了自己身上,说若不是他帮他换了皮,也不至于让他失去了一切之后变得身不由己,他也为此追悔莫及。闵天看他拭着泪,总觉得是惺惺作态,也许他说的都是实话吧,不过涂千里这一死,少了个又臭又硬的石头来挑衅他形幻师之位,岂不是刚好遂了他的愿?

        当日,闵天就陪她一起去祭拜了涂千里。辞行前涂月溪想要择日将涂千里的骨骸带回千暮城同她母亲合葬,司上青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还说她母亲活着的时候,他的玄术就开始恢复了,说明活着的时候已不爱,那死了干嘛还要强人所难,各自清净的好。涂月溪无奈地接受了这些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心下觉得长久以来她或许才是她父亲的牵绊。可这一行却让闵天对这个形幻师司上青产生了诸多的不满。虽说知道了真相去怪讲出真相的人不是什么正理,但他此后每每想起他这日一言一语都觉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而且转换灵石这样的秘密明明就是他故意说漏的,现在的涂月溪还顾不及问他这些,少不了他之后要好好准备一番解释。

        涂千里已死,在涂月溪眼中,堂堂的形幻师不可能说假,不过闵天不像涂月溪,在悲痛中乱了阵脚。他觉得所有的说法都只是司上青一面之辞,说不好就是他编了个故事。无论如何,这件事先有了个结果,好过让她在寻寻觅觅中被时间拖垮,这样想难免残酷,可比他残酷的是涂千里。他把做不好给不到的父爱用那样的方式日积月累地给她画了个饼充饥,在这件事的态度上,他如今也愿意站在赵文兰那一边——给不了还不如不出现的好。可是这样想的人往往不能明白给不了的道理,也就做不到不出现,因为被情感撞昏了头的人都会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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