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月
顾凖离开朱家时，沈妆如乘着黄包车尾随他们一路，她要查清真相，找到儿子顾少麟。
四年前她随顾凖私奔到沈阳，顾凖凭借舅舅的关系在中学教习中文，后来他同女学生暧昧被学校开除，彻底断了生计。
他们搬到乡下的茅草屋中，当惯少爷的顾凖第一次体验贫寒的日子，他整日酗酒逃避现实，沈小鱼在外做工补贴家用，她那春雪般的容貌早已被贫穷饥饿侵蚀。
在最困难的日子里，他们的孩子降生了，明明历尽艰辛，终于要品尝喜悦的时刻，沈小鱼却变成客死他乡的孤魂野鬼。
中途宫原羽芽下了车，她透过车窗向顾凖飞吻，又孤单地走进宾馆，沈妆如望着宫原纤细的背影，琢磨不透顾凖为何选择一个番邦女子。
沈妆如一路紧跟，顾凖的车最终在黄鹂歌舞厅门前停住。
顾凖下车时已经褪去军装，只穿了件白衬衫，门口一个矮胖的男人立刻迎上去，两人有说有笑地进入舞厅。
沈妆如想进舞厅，却被拦在门外。保安好奇地打量着她，嘴角浮起嘲弄。
“我怎么没见过你啊，我们这不允许别的舞厅的姑娘进来。”
"我不是舞女，我是来找人的，麻烦放我进去。"
“找人？找丈夫还是找情夫啊，能来这儿的男人，我劝你也别再要拉！”他咧着嘴发出邪恶的笑容。
“我存的东西呢？”刚才那个矮胖的男人突然走了出来，保安一见到他，连忙递过去一个细长的黑盒子，毕恭毕敬地说着:“高少爷，您的货！”
那男人向沈妆如瞥了一眼，见她洁白莹润的脸在霓虹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忍不住上下打量。
沈妆如看清的他的面容时，她吃了一惊，是高元乔，是顾凖高中的同学，她怎么会忘掉，是他带着顾凖登上她的乌篷船避雨，是他促成了他们的姻缘。
他的样子没什么变化，还是皮肤白白的，小小的眼睛透过眼镜投射出精明市侩的目光。
沈妆如有些激动，差点喊出他的名字，可他怎会认出沈小鱼重生后的新皮囊。
高元乔有些诧异沈妆如会盯着他看，面对美人，他总是有些自卑的，论家世学历他都是锡城顶尖的，可女人们只会盯着高挑英俊的顾凖，他永远都是顾凖的陪衬。
他本想邀请沈妆如进去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他不想再当顾凖的月老或者皮条客。
高元乔走进舞厅的一刹那又换上了谄媚的笑脸，他打开盒子，拿出一个做工精细的手杖，“stick，洋泾浜叫斯迪克，正宗英国货，时髦的军官都在用，我托人从上海买的。”
顾凖接过斯迪克，在空中挥舞起来，调皮地向高元乔伸出右手。
“hme”他模仿着悦耳的伦敦腔调。
高元乔笑着打掉他的手，“难怪人人说你是情圣！”
他为顾凖倒了杯威士忌，一脸讪笑道:“门口那妞真不错，你出去看看！”
顾凖没有理会，他安静下来，点燃一支烟，慵懒地倚靠沙发上，“我打算结婚了。”
“跟谁啊？”高元乔一脸惊奇，“不会是那个日本女人吧？”
“别太当真了，你爸肯定不会同意。”
顾凖一听有些烦闷，高元乔看出他的不满，便没再说下去，反正顾凖和顾督军闹翻对高家倒是好事一桩，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顾凖向舞台上望去，一群男男女女拥抱在一起旋转舞动，爱欲情流纵横交织。
对面座位上的三个舞女大胆地向他传递秋波，玫瑰红的旗袍、宝石蓝的旗袍、鹅黄色的旗袍，包裹着她们的诱人的曲线。
高元乔凑近顾凖，调侃着：“怎么样顾少，挑一个吧！”
“要选你选，都是群庸脂俗粉。”
对对，我们顾少喜欢清纯的。”
高元乔这一句话，勾起了顾凖不愉快的回忆，他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高元乔知道自己说错话，转而向那个几个舞女走去，他挑选了其中一个舞女，两人来到舞台伴随着音乐开始调情。
剩下的两个舞女见顾凖身旁空了位置，立刻蹭了过来。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舞女俯身撩拨起顾凖的白衬衫。顾凖不耐烦地拍打掉她的手。
这时门口响起一阵咒骂声，顾凖扭头去看，只见一个衣着光鲜，油头粉面的阔少正在欺辱一个女人，他酒气熏天地喊叫着：“都来这种地方，装什么清纯。”
说话间他把手伸向那女人的旗袍开叉，她伸出手掌掴他。
“臭娘们，你敢打我，”他拎起吧台上的洋酒瓶向她头上砸去，鲜血汩汩涌出，红色的血液弥漫，淹没了眉眼，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阔少依旧不依不饶，他薅着女人的头发，拿起玻璃碎片逼近她的脸颊，恶狠狠地说：“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吧，我今儿就划破你的脸，看你怎么见人。”那玻璃像野兽锋利的牙齿，紧紧咬住她的脸。
“别闹了，闹出人命怎么办？”一个强壮的手臂摁住了阔少，他举起玻璃向那手臂的主人刺去，待看清那人的脸时，愣是吓出一身冷汗。
“顾少饶命！”那阔少竟是顾凖的手下，他扔掉玻璃，跪在地上等待受罚。
那女人一见是顾凖，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面前，她用袖子擦拭着鲜血，露出清澈明亮的眼睛。
“你是朱明彦的姨太太？”顾凖终于认出沈妆如，一个有夫之妇居然跑到舞厅玩耍，顾凖满脸鄙夷之色。
沈妆如伸出手攀上顾凖的健硕的腰腹，顾凖吃惊地向后躲，带血的手印还是按在他洁白的衬衫上，沈妆如突然抱住了他，从他的腰间抽走了手枪。
顾凖瞪大眼睛看着沈妆如，他伸出手想夺回手枪，沈妆如将手枪高高举起，眼神狠绝孤傲，她将枪对准阔少的脑袋。阔少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作为死过一次的人，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再次践踏她的生命。
“别开枪！用这个。”顾凖拿起一个酒瓶试探性地递给沈妆如，沈妆如接过酒瓶，撩起乱了的发髻，血液在她明艳脸庞上散开，像一朵妖艳的赤红莲。
她将酒瓶狠狠砸在阔少的头上，一下两下三下，阔少大叫一声晕倒在地，他头上的血很快溢了出来。
顾凖见她莹莹弱弱如杨柳浮萍，此刻却手起刀落似江湖豪侠，心中油然生出些敬意。
沈妆如将枪还给顾凖，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向顾凖怀中，她伸出手抚摸顾凖的棕色面颊，那朵赤红莲也在他的脸上绽开。
“顾凖，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高元乔凑了过来，一脸狐疑地问着：“这女人你认识？”
顾凖伸出手指去试探沈妆如的鼻息，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时，方才回话:“不认识，今天在朱家见过一面。”
“她好像认识你呀，你不会惹了什么风流债，你自己都忘记了吧？”高元乔开起玩笑。
顾凖一听阴沉着脸，高元乔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但毕竟是他的下属，他还是对高元乔摆出上级的威严。
高元乔见势便低头哈腰地说着:“我送她去医院。”
“送医院等着上新闻吗？说我顾凖部下欺辱良家妇女？”
“送去羽芽那里吧，让军医诊治一下。”顾凖抱起沈妆如便往外走。一出门便碰到了黄包车夫，那黄包车夫见顾凖抱着沈妆如，伸手拉住顾凖要钱。高元乔凑上前帮顾凖解围。
待高元乔上了顾凖的车，他神神秘秘地说:“那车夫说这女人尾随你一路。”
顾凖眼神瞬间变得狭促，他看向躺在座位上的沈妆如，此时她早已失去意识，像个任人摆弄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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