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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64章


工地上等待着金子的回来,已经有着许多日子了。

        当满载着电机设备和零配件的汽车爬上梯级电站的山崖时,金子的那些工友们,老早就从山沟里爬上来,静候在盘山险道的两旁,候着汽车开来。

        车道只有三米来宽,压榨成凹凸不平的线槽儿的两道车辙印,从工友们的脚下,一溜儿一溜儿地在雾霭蔓延的深谷里下滑,一点谷沟的影子都看不见,全凭一个弯道上站着一个工友给司机当移动路标。掌着方向盘的司机,连气都不敢喘,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眼前的车辙印,生怕那车轱辘溜滑到深谷。那是坎儿连着坎儿,弯道接着弯道地一山岭坡地!就这深不见底的险山峡谷里,独独金子选中这里建造水电站。十五里的深涧一路下去,个多小时才到沟底。汽车司机早已一个个吓出一身冷汗。好在一路有着水电站的工友们当着路标,这五车的设备和零部件,才安全地抵达电站工地。

        见满院坝的汽车摆在山谷,水电站的工友小胖说:“想死我啦,这金师傅一去半年,我们天天盼啦,总算盼到这一天的到来。”

        金子走下车来,摸一把这工友那头发稀疏的脑袋,笑嘻嘻地说:“手儿痒痒了呗?这五车的机械设备,一个个重新组装,一道道工序磨合,这山涧连接云天的梯级电站,够咱们闹上三年五载的,你就抱着这些机器,当婆娘儿一块乐呵呵地睡去吧。”

        那工友也十分风趣地冲他一笑,说道:“也是,这山沟野岭的,多的只是那满山的猴子和野山羊,难得见个婆娘的影子,就当这为民造福的机器,是一个婆娘儿,撸着美美地睡一觉去吧。”

        金子只得频频点头默认这种苦楚。可心里想道,好在是自己终于娶上媳妇了,而且还是城里有工作的姑娘!要不是小衫的出现,他自己的婆娘儿,还真不知等到猴年马月才有。想到这当儿,他一脸的幸福感油然而生,连忙从挎包里掏出喜糖来给工友们散发,口中连连说道:“我比你们多个婆娘儿了,是县城客栈的小衫姑娘,刚刚结婚不久呢,以后有你们认识的时候。”说完,一把把喜糖朝着他们的头上撒去。

        那个光秃的工友眼馋,急急地冲着大伙儿嚷叫起来:“金师傅此次收获不小哇,运来了机器,找到了媳妇,抱儿子的日子不远啦。”

        金子冲着大伙,笑笑说:  “如果犁地有方,不出一年,小崽子就出世了。十之八九的事情。”

        一坡人于是冲着他笑。笑得山花灿烂一般。

        一级电站的工地,终因有了机组而显得热闹繁忙起来。熟悉整个机件组成结构的金子,则是一头扎在库房里,从机组到部件,一一进行着校正和清洗的工序,那是一个螺丝一个铆扣儿都必须严丝合缝的精准技术活儿,不得有丝毫的差迟。具有十多万个零配件的水电机组,必须一个个查看和校对。只要一处地方合不上口,整个机组就发不出电来,还得倒腾着拆卸,然后一件件地重新组装。那样的话,时间和速度就白白得给浪费掉了。

        所以,这事儿,只有金子能干!也只有金子才干得了。

        更因为金子是右派,这一扎山沟接连校正和清理五个电站机组部件和零配件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金子也不推诿。从此,整日与那些高人头顶、低如虫蚁的机器件儿为伴,无论天晴下雨,他都在机房里呆着,捣鼓那些总是没头没尾的钢件。他根本就没时间回到城里去与小衫温情一刻。工地上装机发电的事儿,缠绕着他无法出山。以致忘记了在山沟里呆的日子是何月何时了。

        时间一转眼,就熬到了来年的夏天。总算第一台机组稳稳地安装到首座电站的机房里了。水库开闸放水试机的那一刻,金子更是忙得比任何人都辛苦,整日整夜地守候在机房里,生怕机房里出点差错。

        眼看着白花花的河水从山涧里出来,流经到山下的水库里,通过高压力管道进入水轮机,呼隆隆转动着发电机组,那指挥台前的闪电灯泡便呼啦一下亮了起来。电压表上的指针从零度开始,急剧地飙升着,直到稳稳地停在送电输出的标准刻度上,金子这才抬起手臂,将那电闸轻轻一合,将那强大的电流送入变压器站,变压成适用电压,尔后进入线路,直入峡谷山涧,稳稳地落到县城一角。金子知道,不用多会儿,这县城里的灯火,就由这华灯初放的闪亮水能电光的灯泡儿给取代了。

        街灯果然在县城里初次出现。闪烁的灯泡照耀着街头巷尾,照亮着行人如织的一张张欢笑着的脸庞,人们从此不用害怕盗贼和蝥虫的侵扰了。灯光下的顽皮孩童,也都欢快地蹦跳着皮筋舞,打着驼螺,尽情地玩耍个够。不几年,那县城的大剧院、体育馆、灯光球场应运而生。当街的商铺也张灯结彩起来,开店办厂的声势如雨后春笋一般。更值得庆幸的  还是县城的居民们,利用这看不见的电能,开始燃烧着电器,取暖,做饭,洗浴,改变着亘古荒蛮时代就有着缭绕炊烟的生活习俗。电能的起步,实实地开启了百姓的新生活,追赶城市现代化节凑的舞步,如一曲曲轻歌曼舞的旋律,优雅地璇动着人们那婀娜多姿的身段儿。

        可是,金子却一年又一年的没有回家看望他的妻子一眼,这可饥渴坏了独守空房的小衫。每每想着街灯初放的县城万端变化的情景,在客栈里辛苦工作着的她,又为丈夫在深山劳作的收获百感交集。她那个客栈,与县城里诸多单位一样,不仅电灯通夜照着,电锅电炉随时用着,清洁明亮的栈房,吸引着南来北去的旅客。看到这些巨变,对过去那些父母哥嫂暴打吵闹的烦心事儿,小衫已一古脑儿地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感觉自己成了这社会上真正主宰者和潮弄儿。

        小衫与金子的爱情结晶,还真有了正果。就在这年月,她给金子生了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取名叫金泉。她希望四十二坝里的库水,像金色的泉水一样,顺着山巅流进五级电站,直穿县城的街巷,再往下流动,直抵大江,再添若多座高位落差的水电站,为沿途百姓造福。省城勘探队的专家不是说过吗?那是一条取之不竭的河流,小衫铭记在心,她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成为这片水系上的造电枭雄。

        基于上述的心理准备,她没有将孩子出生的消息让深山沟里的金子知道,生怕他分神分心。更让小衫担心的是,那些常年工作在深山沟里的电业工人,未必个个都像金子那样,娶上像自己这样在外牵挂着的媳妇儿?

        就因这峡谷电站能够水到渠成,金子就一直被留在山里,继续着一路开发新的电站。为彻底利用深涧河渠里的自然落差,县里特地抽调全县的青壮年农民,来这里修渠垒堰,一些初放的活儿,也由他的那些徒弟们干去。他就专心一门心事的,挑那各个电站的发动机组宝贝疙瘩,进行各部件的校正,磨合和安装指导,确保每一台机组都能试水成功,准确及时地造出电来。

        这样一来,他又不能回去见自己心爱的小衫了。全县的数千民工都奋战在水电站建设的长长工地上,他怎么能独自离开呢?他已经是有着第一个孩子的爸爸了。可就因为工地上的事儿日夜缠着他,他压根儿不曾知晓自己已经当上了爸爸。

        只是后来,县长亲自去了一趟深山峡谷,他才知道这消息。那是为新落成的第二座电站剪彩时,县长来到这儿告诉他说:“金子,你已升官当爸爸啦,快回去看看妻子和孩儿吧,别老在这山沟里呆着,忘了妻子和孩儿。”金子这才请了个假,跟着县长,一路坐着车,从山沟里回县城客栈,看望他那久别的妻子和不曾谋面的儿子。

        这深山沟里,汽车是极少来的,那次运载机械设备之后,再没有车辆来过,水电工人们从工地上回家,得爬十五里山坡,再下十五里沟壑,然后趟过小河爬到对面的半山腰,在那儿等过来的客车,于是才可以有机会进城。进来的工人,都是坐了汽车之后,从这半山坡上的公路下坡上山再下深涧的,即便运送粮草菜蔬等物什,也都得进山的工人们亲自背着扛着,上坡下岭行走二三十里山路。

        县长亲自视察剪彩这里的工地,给了金子一个顺道搭车进城的机会。这无不体现着县长对金子这个右派的痛爱和关心。

        然而,当车子一路颠颠簸簸地行走在山道上的时候,这位头上没剩几根毛发的县长,睁着大大的眼球,一脸严肃地告诉他:“新的反封资修运动又开始了,你是黑五类分子之一,自当是挨整的对象,不便在县城抛头露面,这样回去危险。全城里的人,谁不知道你这个被我半路上截获的右派?他们才不会把你当作县上的水电奇才看待哩。”

        这时,正全神贯注开着汽车的司机小蔡插上话儿说:“你得偷偷地回去,再偷偷地回山。倘若造反派知道了县长带你这个右派出山回家的讯息,那他不要又会挨批受整?这才刚刚接受过批斗,脑袋上的头发都被扯得一昝一昝地掉哇。你看,他的头上还有几根毛发?”

        县长一脸诙谐地笑笑,说:“接受群众运动的洗礼嘛,掉点头发没什么大事,只要不影响县上的工作。可是,你金子就不一样了,全县的若多个梯级电站,正等着你逐一去做校正机件的差误哩,这是咱县国计民生发展的基础能源,百年之大计。哪敢让人才受整?你也权作自我保护了得。”

        一席话,听得金子毛骨悚然。他在深山里呆得久了,不知道山外的县城里掀着红卫兵头头造反夺权的运动,要是这样,真该呆在山沟里一直不出来,那睡在库房里的三个电站的机组,尚需他一古脑儿地去做校正和磨合呢,躲避着县城正发生着的夺权造反灾难,不是正中下怀?

        可是,金子的妻儿在等着他回去,他必须回家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受到惊吓没?否则,他的心里不得安然。

        这天直到天黑时分,汽车才开进县城。在距县府五百米远的地方,县长向司机招招手,说是自己步行着回去,你把金子直接送到客栈,也不要开着汽车灯,避免熟悉金子的街上人瞧见,那他就要挨批受整的。后天一清早,再将它送回到那座山腰的客车停靠点,让他自己下山,走三十里山路回到电站去。

        司机吃惊地望着县长。嘴张的老大,欲声张却又没有胆量,只是应偌一声“知道了”搪塞自己,往下便一拐弯停下了汽车,让县长下得车去自己行步,然后关上马达和车灯,让汽车一路哧溜着悄悄将金子送到了街巷当头的客栈门前。好在这会儿街上的行人多已散去,没有人知道他载着的人,正是县上大名鼎鼎的造电能人——右派金子,居然坐着县长的车儿悄悄地回到家里来了。

        金子谢了司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客栈的门庭。

        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夜晚。客厅里的电灯泡,依稀闪烁着刺眼的光渾,只见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一岁大小的毛孩子,在电灯泡的光亮四射中,轻声地哼着摇篮曲:

        小小宝贝,快快睡觉。

        灯光华亮,爸爸笑了。

        他在深山,为民福造。

        不辞辛苦,不忍疲劳。

        只为百姓,生活更好。

        小小宝贝,妈妈欢笑。

        快入梦乡,窠臼筑牢。

        不怕风刮,不惧虎豹。

        眼睛睁大,刀叉握好。

        单等你爸,早日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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