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开机送电的那日，县里为第一座电站的到来，举行了热闹的庆典。远近的山民们争相赶来，一睹山沟里的水力发电奇观。这事儿惊动了深山沟里的一位八旬老人，他点了一辈子的油灯蜡烛，没听说过水能造电。执意要儿孙们抬着竹滑竿进得城郊，看看这河水发电的当今奇迹。老人长长的荏苒胡须，早已变成一片雪白银丝，但他却容光焕发地站在发电厂房一角，出奇地望着静卧在地上的机器，那发电机轰隆隆的声响不停地震动着他的耳膜，可机器里却不见一点星火儿冒出，然而头顶上一排葫芦似的玻璃灯泡儿，闪电一般地绚亮。老人满腹惊喜，寻思这下好了，山沟里亘古都是油灯伴着蜡烛掀亮着黑夜，可这葫芦样的玻璃泡儿电灯一来，油灯蜡烛就彻底甩了，这亮光儿闪烁的日子，真是舒坦，看这新社会的文明进步该有多快！他只盼这借水发电的新鲜事儿，早早地进得山里去。于是偷偷打听这创造人间奇迹者究为何人？这时，一个穿着灰色中山服带着列宁帽的县官走近他，微笑着顺手指给他看：
“老人家，那个个头儿不高，一脸黝黑皮肤，略显瘦削的青年人，就是这发电厂的专家，他的名字叫金子，还是个右派哩！可是作出的活儿，连我这当县长的人都没法比呀。真是人才难得，人才难得呀！”
老人听说这修电站的，是一个名叫金子的右派技术员，忍不住一愣，狠劲地看了一眼那个蹲在基坑里的矮个儿技术员，心里牢牢地记住。他在想，自己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刻，能够用上水力发电这玩意儿的电能，照在自家的堂屋里和床头上，给行将入土的自己的夜路点上一盏夜灯，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呀！可是，他的家距县城有着四五十里山路，这此泉河里的水电压根儿是伸到不他家去的，只能供给县城里的居民使用，老人家便一脸惆怅地走了。他等不到这美好时刻的到来，带着满腹期待，便会悠悠地进入黄泉世界。
在给他举办丧葬大夜的那晚，却发现一种奇怪地亮光，替代了烛光闪烁的地上蜡烛。人们发现，停放老人家棺椁的厅堂的椽梁上，有着一支模样儿极像葫芦瓜状的东西，在停放他的棺材头顶上幽晃着亮光，后辈们不知这葫芦瓜从哪里来，里面装着何物。慌神儿一般摘下来打开欲一看究竟。却是一个掏空了瓜瓤开着四面窗口的葫芦壳瓜皮。这里面，居然藏着一只油灯，油灯的火苗儿幽闪幽闪地透过四只窗棂，照射着一个逝去的老人的灵柩。那会儿棺木还没有覆盖，仙逝的老人身着红里黑外的寿衣，脸上盖着一张草纸，直挺挺地安放在棺木里，一束束昏黄的光亮，正从悬着的梁上，斜斜地照过来，在他的衣冠和灵柩边，投放出暗淡的光浑。原来，这个老人从县城回来之后，在他临死之前，竟自己制作了一盏葫芦灯泡，让后人们在他死后点着悬挂在灵堂上方。他说，古人们都是脚前点着油灯告别慢慢长夜，我却要让葫芦儿灯泡照亮着自己，让这犹如电灯光亮一样的光浑，也好享受一丝近似现代化光亮的夜幕。
“他是希望这葫芦儿一样的灯泡照亮着自己的黄泉之路呀！”他的儿女们说。
“可是，谁能实现他的遗愿呢？”旁人问道。
人们摇了摇头，茫然不知。
可是，这带着一种期盼电灯的夙愿而去的老人，深深地镌刻在一心里的那个人，就是金子。因为那天县长对他说过，他能给漫漫长夜带来电火燃烧的光明。
尽管此时此刻---他依旧是个右派，这老人，致死也
不忘记给他的后人们一个远远的悬念，那就是尽快地点上电灯。
他在九泉之下默默地看着这里发生的变化。
深山老人的夙愿，让金子知道了，这成了他扎下根来，继续寻找水利电能资源的动力。
始县城郊的微小电站落成之后，一天，金子再次走进杨县长办公室，恳求继续寻找下一个水源。
这会儿，杨县长正聚集在明亮的电灯光下阅读着一份重要文件，由煤油和蜡烛灯替换成白炽灯的光亮，将文庙宫殿古老建筑斗室的木窗，照得一片铮亮。宽大幽深的楼宇下，亭台楼阁的每一间房屋里，都安装着它了，这使得有着几百年历史的一座老县衙门，焕发着全新生命的光鲜。他抬起头来，看到耀眼的光芒，一种激情油然而生。现代文明一下子将他带到使用电能的时代，只是眨眼间的两年光景，始县县城里就通街夜灯鲜亮起来。他知道，这变化，是金子他们一群人在山沟里披星戴月的劳动结晶，多亏这个右派及时来到。他一边看着文件，一边凝神沉思：如果依着眼下的速度，再寻找一些可供发电的水源，修建出多座电站，何愁这电灯不能照射到全县数十万人的心坎上呢？那死去老人的棺材上空悬吊着一只葫芦瓜灯盏的夙愿，不就及早地改变了实现？
他在潜力思考着未来的远景。
不料阵阵山风吹来，拍打得窗门不时发出啪啦声响，无数次地惊扰着屋宇下正在精心阅读的主人。是该下雨了，县长站起身来企图去关窗扇，岂料，这时突见一个人影闪现在屋外回廊下。县长定神一看，那是右派金子！他来干什么？县长骤然眉宇一皱，心里立刻想到，量定必是他又有了新的主意。要不，这县署之地，身为一介右派的他，怎会四处乱窜闯进这里来了呢？没得一定的胆识和理由，他是万万不敢冒然前往的。他这么想。
于是他就静静地候着，目睹着金子绕过回廊，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来。他知道，这右派必定是来找自己的了！不等靠近，他便打开房门，让金子闪身进得屋里，谁知刚坐定，这人就有话要说。望着这个被半路上截留下的人才冒雨来访，杨县长什么也没说，急忙给他倒上一杯开水，先让他暖暖身子。
果然，金子重又向他提起那个悬着葫芦瓜的老者临终期盼的事儿来，只见金子泪眼婆娑地央求道：“县长，既然我留在了始县，就得发挥潜在作用。你能否让我钻深山沟寻找优质的河流落差，为县里的电能基业夯实基础呢？那种油烟熏人鼻孔发黑的日子，作为新中国第一代造电人，我于心不忍，落后的面貌，应及早加以改变。我们这里，不是山涧河流溪涧众多，常年雨水充沛，只需稍稍努力，改变几千年陈旧生产力的技术革命，足足可以迅速实现的。”
“你说得正当时下。”县长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件，一脸微笑地细细端详着对方，没想到这青年对山区这般热爱，心海里立刻涌现出一种超然的激情来，那种对后生的信任和厚爱感油然而生。尽管眼前这青年此刻还很稚嫩，可此时的杨县长，始终觉得，这人身上没有丝毫儿的右倾劣迹，就知一准是种误伤，右派能够铁心给这偏远的山沟里修电站吗？右派能火热着心肠跑来，提那个钻山沟找水源的请求吗？迟早，得给他平反昭雪的！只是眼下还没到时候。
桌上摆着专署刚刚下发的文件。眼下，县长正需要技术人才发挥作用，岂料他竟自个儿找上门来，这正合我意。颚顷，他的语气变得出奇的柔和，竟亲热地对他说道：“眼下，中央下来新的精神，号召全党大办农业，推进农业机械化，诸如新修农田水利建设的事儿，就是一个具体的治国富民良策。我们这山区里，也得积极响应呀。”
县长不经意间用眼一扫金子，发现他正凝神倾听着，一脸的喜色，心头愈加热了，于是放开喉咙高声说话：“你刚才的请求，使我脑海里浮现出一种蓝图：从山沟里寻找优质的水源，引出来灌溉农田，解决人畜饮用，又防洪又发着电，治理千年来祸害百姓的洪涝水灾，使宝贵的水资源，为人类共生共享，这办法真好。我看，兴国利民的壮举，就从我们手里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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