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县长的话，撩拨得金子活蹦乱跳的心好不热乎，他惊喜地问着这位两年前执意挽留他的这位县长：

        “这么说，你这当县长的，同意我们进山找水啦？”

        “为国为民办事，谁不同意？”

        “这是去山沟里修电站哩，你也同意？”

        “当然同意。让你这右派在山沟里改造，安全！保险！惹不出麻烦来！谁个把你当做‘地富反坏右’整了，你就来给我诉苦，就说是给县里修水电站，让百姓尽早过上点电灯、推电磨、烤电火的幸福日子，我保准他们欢迎你!”

        “你这是在偷偷地保护着我呀!”突然，金子眼圈儿一红，鼻翼一酸，一对黑亮的眸子里，即刻闪现出一滴晶莹的泪花来。他凝神地望着眼前的这位领导，心里不知该如何表达。两年前，他受着施密特市长和省长的安排，重来鄂西，只知道是和安子一道，为实现当年的理想和抱负而制造电能。就心里想道，这即便自己是右派也无妨，只要有用武之地就行。哪知居然还有这么好的领导干部在暗中呵护着他，这走进深山寻找发电水源的活儿，虽说艰辛，可能避开世间风雨，让他安心地找水找电。实在难寻的伯乐！此刻，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尽快地走进深山，探寻出更多更好的优质水源。

        “有我在，你就放心的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县长自知，这会儿拿不出更多的语言和他叙别，径自站起身来，替他正了正衣冠，模了模肩膀，嘱咐他注重自己的身体，别在山沟里摔着碰着，鄂西茫茫原始森林地带，得处处堤防着洪水猛兽的出现。

        得到县长的首肯，他决意择日离开县城，去深山峡谷寻找丰富水源和高水位落差。

        金子等人要背着行囊到深涧峡谷探测河水落差啦！这消息，让客栈里的小衫知道后，心里特别地难受了一阵子。自打这帮人来到店里，她就处处关爱着他们，生怕他们饿了冻了。尤其当那个被自己一个建议留下来的右派在她的眼前晃悠时，她心里总扑蹬蹬地直跳，脸面燥热的感觉总是随时都在显现。说也奇怪，这种潮燥的情感流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电灯光荤的霎时出现，在她心里，竟产生出一种缠绵情意，终日萦绕得她不得安逸。日日相伴着的结果，是她愈加勤奋愈加虚寒问暖地用心款待着这群人，生怕这个异地来的知识分子拔腿跑了。纵使眼前一个大活人的右派，不时还忍受着蹲着墙脚挨着批斗遭人隔开的另类白眼，她也不去计较。除了悉心烹饪出一桌香甜可口的美味儿饭菜精心款待他们之外，还将给他们洗衣浆衫的活儿一把揽了。她不知这么着对待他们，也这么着折磨自己，是不是一种时髦的字眼——“爱情”悄然而生？直到他们突然提出去深山探水，数月踪影不见，叫人活活地憋屈着心里难受时，她才忽然觉得心里慌起神来，他们要走了，这个喧嚣一时的客栈，又将沉寂许久许久了。

        这小衫姑娘，怕是真心喜欢上这个右派金子了。

        只是这年月，她全然不敢声张自己对这个从远方改派到这里的右派的心中喜爱。

        小衫不管街坊邻居们有啥议论，总是全心地款待着他们。这天，该他们临走时，她为四人各备了一袋玉米炒面，作为他们进深山半月的干粮。又给每人备了一床被褥，一件棕片缝制成的当地农民使用的蓑衣，一顶蓼竹叶大斗笠，那是进山踏路的最轻便的行当。这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小衫难舍难分地对金子说：

        “你们上路吧，足够十天半月的，我盼着你们早点回来！”

        金子拉着小衫的手，高兴地说：“谢谢你的精心准备，不吃完这袋炒面，我们就一直呆在山上，望着了你的店门也不敢回来！”

        小衫便噗嗤地一笑：“哪不憋死了你们？即便是我，也会闷的。记住，完成了踏勘任务，就速速给我回来，在这里，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说完，她抽开手，眼中却不觉有了涩涩的潮湿，不觉将头侧往一边去，以便掩饰心中的不舍。

        三个徒弟目送金子与客栈老板这么深情的一幕，纷纷转过身来，噗嗤嗤地一阵畅笑开来。他们各自的心里明白，这姑娘心里揣着一团火哩，眼下变成了一串牵挂。大家心里都默默地替他俩祝福着。

        四人终于从客栈里走了出来。顺着沟岔一路前行的当儿，就自然想起了在另一座县城另一匹山脉另一条水系上那边的安子。这时，打头的那个长得虎头虎脑样儿的徒弟秋林，突然发话：“给大家递个信儿，我得到准确消息，跟咱们一路分配到各个县城的那些师兄们，这会儿都选准了水电站的最佳水系，修筑电站的工作，干得正欢着哩。”

        金子听得这消息，接上话茬，急切地问道：“都是哪些地方？请你一道说来，让我们听听！”

        秋林便如数家珍一般，把来县、宣县、利县、鹤县、巴县、咸县等若多个县城附近河汊上的电站工程一一数列出来。他还说，就在安子率队修建第一、二座水电站时，许多县里也悄悄地干起修建水电站来啦，虽然功率不大，但毕竟让人们看见了电能四射的光芒。鹤县竟利用木轮子水车发起电来了。这虽说算不上什么规模，如同儿童办家家一般，但是，这毕竟也是叫电呀！

        “那你师傅安子呢？”金子最关心的人，依旧是他的好兄弟安子。他想，自打与安子重逢之后，也是一两年的光景，安子必定又有新的动作，他想打听打听，如今的安子，又在捣鼓什么新玩意儿。

        “嗨，那都不用说了。如今的他呀，更是威风了，拉上了第二茬队伍，找到了另一条水系，叫车坝河来着。”他兴致勃勃地描述起来，说那条河床上的落差很高，从云雾山上直落清江河床，用一堵拦水坝在山坳里将水挡住，储蓄着十几里山溪的流水，为一片汪洋的水库，便成了蓄水发电的聚宝盆。这溪河两水交汇的堆石坝下，正好选址建座电站。据说，站在沙坝上，仰望云雾山顶，一匹青山蜿蜒而起，山涧沟壑跌宕丛生，百丈悬岩鬼斧神工，电站的落差自然随处可选，百十米高程的地方不在少数，只要河水能够引伸过去。这是建立多级电站的绝好地方呀！一条水系，一湾库水，闸门一开，多座电站依次得水，接二连三修电站，使之玉石串珠般天然合成。找到这么好的水头，真是山城人的福啦。

        金子听着听着，胸中骤然萌生出来一种无法抗拒的激情，他拉高嗓门喊道：“看来，你们的安子师傅和这若多的兄弟，终于和我们闹着杠上开花的事业来啦。刚修了月亮湾的两个电站，如今又扎进了车坝河深山，各个县城里，还都争相着寻水建自己的电站，这八仙下海各显神通的阵势，咱们千万不能输了彩头，一准得找出属于始县自己的优质水源！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于是，这支小小的队伍里，就响起了群情激昂的声音：“是!我们也要找出属于自己的理想天地来，和安子师傅试比高低！”

        众人正兴奋间，只见天边一丛白云，正朝着山崖的纵深处慢慢飘飞而去。金子即刻断想，这云翳都向着深山游移，没准那里有着肥沃髙草和茂密的森林之地，积水成溪的地方多在那密云深处。只见他欣然双脚一抖，喜嗞滋地高叫起来：

        “徒弟们，看到那白云翻飞的美景没？山崖尽头森林苍绿之处，一准藏着丰富的雨水。山川河流汇集之地，往往便是白云翻滚的闺深之处！我们当下的目标，就向那白云飘逸的远山深处挺进！”

        一群人的精神，于是全都呼啦儿一下子振奋起来，纷纷  “喔喔”“白云啰”地叫喊着，双手拨弄开身边的丛丛灌木和荆棘，向着各自心中的航标驰骋而去！

        经过数月的野外跋涉，金子带着四个徒弟，终于找到了一处水丰草肥林密之地。在那里，他们看到了无数的溪水涓涓地潺流着，哗啦啦的声响从树林和岩石间传出。顺着这些山溪和流水的沟汊来到低洼之地，发现了一出出岩石高坎，这是隐没于山涧的自然高程。有些须劈山引水，有些须凿洞架桥，有些须筑库蓄水，有些须就地垒坝····，总之，它们穿云破雾地缭绕着一道山川又一道山川，哗哗流淌在密林深处。要让它们顺着人们的意志，乖乖地来到村庄和田野，为人类生产着造福的电能灌溉着千顷良田，滋润着数万民生，这得彻底地改变它那千百年来桀骜不驯冲撞山崖的野性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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