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一大堆水电发动机组，果真像一个无言的情人儿那样，日夜不离的始终占据着安子的心田。

        这些天来，他在机房里，日夜守候着那些新到的机器，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一整个儿的心身，全都被那些堆积如山的零配件给痴迷住了心神。至于从真的呼唤，他压根儿懒得理会，任凭红丝带在山岗上飘舞，他一点儿不动心，那不是他的所爱呀。他的真心，全在矛田镇上那个名叫春妮的姑娘那里。只是此刻不曾见着。安子就想，等待着机器安装好了，机房里喷喷地发出电来，一整个的城市里全都用上了清洁的水能源电能，他就去接春妮道城里来，实现百年合欢的因缘之梦。

        独守机房的安子，旷日持久地在这山沟里厮守着，多日不回禹王宫发电厂来。也不见从真主持。这可让玄子和顺子等人分外的惊奇，纷纷提出要替换他回来，可都被他给一一顶了回去。

        这一天，玄子来到安子身边，执意要替换他出山。可安子却板出一副异常严肃的面孔，训斥他道：“回去吧玄子，这会儿又有了女朋友在身边，哪能离开城里独处呢？杏晓可不希望你在这里。快抱着你的铺盖卷儿回厂吧。”玄子不忍心朝墙角一瞥望去，忽见平铺一地的砖头上，搁着几块木板。一层薄薄的稻草覆盖着，上面铺了一床脏乱的被褥，正翻卷着被里的一角。他“哇”地一声叫了出来。这就是好伙伴安子师傅搁在这里的床铺？旁边还有一只铁三角炉子。上面架着口小铁锅，正生火旺旺地煮着红薯。他的眼前一迷糊，不觉趟出沙沙的泪水。看来，之身一人的安子的起居，竟简单成这样。

        “这怎么成呢？你不能这般清苦地生活呀，得时刻保护着自己的身体。再说，这水利发电的事儿才刚刚起步呢！你可不能活活糟蹋了自己。”玄子愧疚地奉劝着安子。

        可安子一脸的不削，却自安自得地说道：“我这么着很方便呀！你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愁有着老婆孩子缠绕的诸多烦心事儿。一人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简单明快也挺轻松地舒展着心神，几多安逸的生活，都这么过着一二十年了，还怕往后的日子过不下去？你们就别操我的心了，真切地过好各自生活才是。”

        玄子的一些徒弟们，说什么也不赞成他这样，纷纷争抢着要来给他作伴，哪能容得这当师傅的，一人独自在这野外孤苦的生活中伺弄着机器期盼着发电的？

        果然，就有一个个徒弟前来给他作伴。

        今天的玄子，执意要来打个前站陪伴他。

        这一刻，行步不离玄子的杏晓姑娘，也来到了施工现场。从独处在郊外水电工地的安子身上，她那一刻，忽然间读懂了那个廋得蜡黄一般的师傅的心里苦楚。这个痴心的硬汉，至今不见心爱人春妮的丁点儿音信，却又遭受着近在咫尺的从真住持的无尽缠绵，他哪能承受得住这种并非是自己真正爱情的困扰？所以才选择一种能够避开这种困扰的方式，避开着从真。

        然而，从真却死死地缠绕着他，使他摆脱不得。

        这让杏晓姑娘十分地痛楚。眼前的从真，深深地爱着安子。可安子喜爱的却是春妮。而这春妮尽管许久不曾有音讯，但却依旧牢牢地占据着安子的心灵。“这该如何是好呢？”杏晓只好去找玄子和顺子，请他们帮忙拿主意。

        顺子和玄子就开导杏晓道，“这有什么难处，我们去陪伴他就是了。”果然，这之后，他们每天清早从城堡里出来，就给安子捎些从街市买来的新鲜蔬菜和时令水果。他的一些徒弟们，也时时去给他做伴儿。每当皓月当空，一片银光挥洒在山川田野时，他们便聚在一堆，摆起了龙门阵。金光灿灿的月夜，炫亮着整个山村，也使得月影婆娑下的一群水电人的心田清澈明亮几许，师徒们一点儿也不觉得孤独和寂寞，他们分享着皎洁月色下的潺潺流水汇集成波光粼粼的湖面，畅想的话儿，呼啦一下向着安子共同拉开：

        “师父，你也该结婚了呀，都三十多岁了，为何不成家呢？”一次，正当金黄的圆月在山边冉冉升起时，大家正谈论着该如何给玄子和杏晓举行一场热闹的婚礼时，杏晓姑娘却灵机一动，巧妙地问起安子来。

        适才还笑声郎朗的安子，被杏晓的问话猛然一惊，话锋骤然打住。只见他抬起头来，举目朝那空中的一弯皓月望去，一声长叹道：“连个她的音信都没有，这叫

        我如何结婚？”

        “你为何不去那儿找找，兴许那姑娘还在家乡等着你呢！”杏晓心里纠结地样启发着他。

        “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是得找找了，只怕未必能够找着。”安子满腹忧伤地回答着。

        “好说。”杏晓满心着意地给安子献上一策来，说道，“师傅，我给你一只锦囊妙计。这事儿，你得主动，寻找你心目中一直深爱着的那个姑娘春妮。若是找着了，她依旧等着你，你就领着他进城来，俩人把婚一结，热炕头一睡，悬着许久的心，不就平安着落下地来？”

        “如果找不着呢？”围在一旁的顺子问道：“这多年不见春妮的影子，人家会呆在那儿死等你吗？熬得青春这多年的，人家姑娘不早就追着来了？”

        玄子说的话则显得更加的实诚：“师傅你对春妮姑娘的感情，我们都看得明镜一片着呢，应该去找找她。倘若她还在家里等着，一准把他接到城里来。如若没在家了，或者不知去向，回来再与白衣庵里的从真姑娘结婚呗，看人家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总不能亏待了人家一片痴情吧。”

        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办法十分现实，于是公推玄子顶替师傅，派着个兄弟，前往矛田镇打探春妮的近况。

        谁知不久，玄子派出的人，果然回来告诉安子，矛田镇上还真有那么一个名叫春妮的姑娘，人还在娘家傻傻地呆着。

        安子一听说春妮姑娘还在，而且还在娘家呆着，那分明是说，春妮在等着自己呢。他立马喜上眉梢，暗暗下着决心，待出水洞电站落成之后，瞅着闲下来的时候，去把那姑娘接进城来，一气把婚结了，了结这多年的夙愿。

        安子心绪开朗地这么想着。待到水电站里的机器安装，等一揽子事儿干得差不多了时，已是一晃三五月的光景。一河绿茵茵的库水，都在月光下闪动着碎银儿似的粼粼波光，藴茵在一片薄雾茫茫之中。藏在它数十米落差下的发电机房里的电动机，早已安然落座。通往城郊各处街巷的电灯杆，也坚挺地竖立在山岗上或者田野里，支撑着一道道高压线，从山脚边直直地划向天际，一切程序都万事齐备，只等着东风到来。

        开机发电的良辰吉日，选在建国十周年前夕。这一天傍晚，万里晴空彩霞满天，阵阵晚风吹拂着山岗上的树木，随风摇摇曳地发出刺耳的呼啸。期待许久的古城里的居民们，吃罢晚饭，早早地朝着十里开外的电厂奔跑，他们要亲眼目睹一下鄂西历史上第一座水电站开机发电的壮观情景，打头的那个个头高挑的汉子，走起路来，更是两脚生风的样儿，他就是史专员。只见他穿一身浅灰色中山装，头戴一顶草帽，神采奕奕的来到工地之后，与王科长和安子等人一见面，就直奔机房而去，开机典礼的仪式早就候着他来呢。远远站在山岗上的玄子，候在水库的泄水闸门旁，等得都猴急儿一般了，只听扬声器里传出一声“开闸放水”的声音，他手握闸门的开关，便迅速裂开一道缝隙，那清洌洌的库水，流线般地直往导管吸里涌动，从山岗上斜拉下来的长长管道，于是发出轰隆轰隆的沉闷响声。不一会儿，位于山脚下四十米处的水轮机便飞速地转动起来，那悬挂在调控室里的电灯泡儿，啪拉一下亮了，整个机房立刻华亮初放。

        看着这负载着强大电能的空中银线朝着山外的都市飞去，不一会儿，十多公里远的城堡里的夜空，便是一片红红的半个天空，那高踢脚炮竹在半空里的一声声爆响，震得人们的耳朵都要聋了。看到这情形，安子不由得心里一喜，这仅仅是一沟山洞里的清泉哩，就红遍了半个天际，若是一整条清江上都有了这样的装机，只怕整个山川都跟着红了个遍,这水力电能的威力就是非同一般。一想到从此以后的鄂西大地，不用砍伐青山烧制木炭来发电，他的心炽热得像一团火。

        那晚，安子和玄子都没有睡意。他俩兴奋得纷纷走出机房，来到电厂后一棵粗壮的老樟树下，那树杆儿笔挺，高挑的树枝儿撑起厚厚的叶片，那树桠上居然有着鸟儿的巢穴。抬头仰望，只听叽叽喳喳的夜鸟的低鸣声，仿佛议论着这机声轰鸣的夜晚，突然吵闹了他们香甜的睡梦似地。它们眺望远处升起那半个天际的红霞，却不知道正是这树杆下新修的机房里传出了电能，只当这寂静的午夜，全被这轰隆有声吵闹得没法歇息。安子见状，索性嗖嗖地爬上树，站在鸟巢边与夜莺为伴，伸长脖子朝城里远眺，果然登高望远，只见红红的彩带从他的眼前隐隐闪动，那二踢脚炮仗接二连三地爆响，震得山岗都跟着颤抖起来啦！通街的民众乐得直在沿江的河堤上来回奔跑，庆祝山沟里河水发电的美好时刻的降临。安子打心眼高兴，这会儿城堡里正热闹着呢！他站在树梢上笑着跳着，眼瞅着红霞似火的城堡那方向，心儿早已飞向那火红连片的城堡，一阵风似的梭下树来，顺手抓了一辆脚踏车，两脚生风地朝那十几里远的灯火阑珊处一路狂奔，他要亲眼瞧瞧这水能的电光照亮一座山城的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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