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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起初,厅长一脸微笑地细细看着,从他那眉宇舒展的情态中,不难看出,金子的见解,仿佛说到他的心里去了,他喜欢他的直率和坦诚的性格。

        可是,随着问题的深入,厅长的面部表情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起来,他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这给金子的心里造成了异常的紧张感,心里咚咚直跳着。他心里想道,“怎么啦?该不会捅到厅长的痛处了吧?”正犹豫着,忽见厅长一脸愠色地说道:“想不到哇,你来这里时间不长,却有这么多的真挚妁见提出,难得看出你的勇敢和真诚。现在都提倡开门整风,提倡向党的高级干部提意见。当前厅里正开展开门整风运动,正差你这样勇于向党的中高级干部提意见的典型,你能在厅里的大会上当众提么?”

        厅长的话语,金子听得出来,他是对这意见产生异议了哩。自己所思所写的,与小说中的情节和人物,不是如出一辙吗?看看人家,连组织部里的意见都可以出书发表。难道我这个小青年的意见,他就听不下去?

        金子正犹豫的当儿,厅长却忍不住了,只见他站起身来,说声“我该走了,你好好治疗,厅里还等着你发表高见呢。”临走时,他却将金子的笔记连同那本书收到自己腋下,说是借去细细查看这书和笔记的份量。

        书被收了!这笔记本也被收走了!

        厅长的这一反常情态,金子不知是福是祸,正一头的雾水。

        三天之后,厅里果然通知召开民主大会,动员干部职工给领导提意见,会议主持人还把金子叫到台上,将那本厅长要去的那本杂志和日记本还给他,说道:“你不是对咱们的厅长有若多的意见要提吗?开门整风的机会来了。你就如实地提吧!”

        “提就提,我害怕么?”金子健步走向讲台,翻开日记,在百多人参加的整风大会上,果真口无遮挡地念着他在病房里写出的日记:

        咱们的厅长呀,多像《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什么小事他都抓。一批年轻人分到厅里来,他三天两头地跑来,不是看看寝室的卫生好不好,就是瞄瞄衣装整齐不整齐,连个牙刷缸的摆法他都管,这哪像个抓大事的厅长呢?那些蝇头小事,全是部队战斗班保持整齐划一作风的常态化事情,哪容得你来操心,抓全厅纲举目张的大事儿吧,社会主义初创阶段,该有多少大事儿要你抓呢!别捡起芝麻丢了西瓜。

        台下的人欣喜地望着他。

        谁知三个月之后,金子竟第一个成了水利厅里的最年轻右派。证据是,他向党发起猖狂进攻,污蔑水利厅的领导只抓小事不抓大事,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嚣张至极的言论,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对于思想如此顽固的人,不得不送去进行思想深处的教育改造。

        金子万万没有想到,给厅长善良地提了意见,却招来飞祸。

        被开除公职的金子,打起背包,满腹忧愁地走出了省水利厅大门,由他的同事押送着,向千里之外的一个北方农场奔驰而去,他必须到那里接受劳动教育。这些日子里,几乎半个中国的右派都遣送到这儿来了。刚刚划成右派的他,这会儿,将要在这里渡过煎熬青春的漫长岁月。

        农场坐落在燕山脚下的沧州。一匹溜光的山峦挡住了他的视野。前面就是山海关的分界线。关内这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花荡,不见有村庄和农户的片檐轮廓,但有十几栋干打垒的土坯房映现。在这个连树木都不生长的地方,要让一干右派驻扎在这里实施劳动教养,其艰苦程度不言而喻。我们的小青年金子,却要在此开始新的生涯。

        一条飞扬着泥土的简易公路,从草地蜿蜒而过。载满人的汽车,风一般地朝着被土坯房紧紧包围着的场坝驶去。先前到达的那些人,纷纷积聚在宽敞的场坝里,等待着后续人的到来。金子看到,他们中间,有男有女,一个个都拎着行李在那里候着。

        载着金子的汽车,不一会就来到场坝。待他下得车来,只见右臂套着一箍红布圈儿的一位中年男子,声音嘶哑地喝斥着下车的人迅速站队。金子的感官一下子就受到刺激,在右派劳教育的营地,一切人身自由皆受到限制。这种被强迫着接受劳动教养的个中滋味,立刻在他的心里产生出快要窒息的感触。

        金子只好拎着行李,跟在行人后面慢悠悠地走着。十多天长途跋涉的行程,已使他累得精疲力竭。走起路来,竟连连打着哈欠。他慵懒地伸了伸腰枝,活泛一下筋骨,觉得全身都僵硬一片,这车坐得难受死了,好在终于到达目的地。那些土坯房后面,全是没过人头的芦苇篙草之地,有着狼嚎的叫声远远传来。金子听得惊秫地吓出一身冷汗。

        先后到达的右派们被集中到一栋土坯房模样的礼堂里。带着印有‘监管员’字样红布圈的管理干部,一个个刻着显得无比威严和死板的面孔,这场面,使得金子身上多了一种恐惧。“自由浪漫的日子从此过去了!”他心里想着。只见模样儿魁梧的教管干部来到大厅前,高声喊叫着一个个右派的名字进行分班。不一会儿,密匝匝的一礼堂人,便编成连队和班组。

        金子被分配在男子连队的一排一班。住在院坝的东侧一栋土坯房里。他的右边,有着一溜排的土坯房,这会儿,全都让右派的人给占满了。

        这一天晚上,金子躺在芦苇杆铺就的土墩床上,无法进入睡眠。北方夏日里的夜空,风呼呼地刮着,吹得房顶挡雨的厚厚秸秆草呼啸般地尖叫。屋后芦苇荡里的野狼群,正远远近近的发出阵阵叫喊声,似乎是对前来开垦荒原的域外来客抗争着土地。风声和狼嚎声传到金子的耳朵里,吓得他一头蒙着被子不敢出气。可冰冷的土炕掠得他身上没丁点儿热气。

        既然无法入睡,干脆醒着,静静地想心事。

        金子无论怎样,心里都感到十分的憋屈。一个抗击洪水的热血青年,陡然间一下变成了强制进行集中劳动教养的右派,这一百八十度的逆转也太大了,他实在想不通,一个在抗洪大堤上累得瘁然病倒,进而住进了医院的人,就因为看过一部小说,给厅长提意见写了一篇心得日记,竟被打成右派,流放到茫茫千里的荒原来垦荒,这多舛的命运变化,实在叫人忍受不了。

        其实,金子对这种摧残人生命运的残酷折磨,早已习惯。他的儿时逃难生涯,就是很好的印证。那年买了两棵桐油果子补伞,被纨绔子弟诬陷为贩卖鸦片受到小学开除,还使他蹲了几天县城里的监舍。解放前夕,又因组织县城中学的同学抗击伪县长迫害校长参选国大代表的民权运动,而受到县长下令解散学校,开除学生,进而通缉和逮捕进步学生的政治迫害,金子就受当其中,险些锒铛入狱成了国统区里的阶下囚。

        十多年之后,人民获得翻身解放和自由的今天,金子忽然又被打成了右派,成了人民专政的对象被严加看管起来,栖身在这凄凄荒草之地。失去人身自由和人间温暖的囚徒般生活,这叫他如何是好。“厄运为何处处降临在我的头上呢?”他彻夜不眠地想着,本来根红苗正的一个热血青年,怎么这般地受尽磨难?

        躺在冰凉的土炕上的金子,泪眼婆娑的一直都在反思着自己的人生经历:“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呢?”他苦思不得要领。那晚,他眼睁睁地望着屋脊,直熬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时,一阵急促的口哨声突然叫着,一个教管干部走进屋来,用粗狂的声音叫喊着整栋土屋的人:

        “都起床啦,给一小时上厕所、洗漱和吃饭。然后,每人捎两个窝窝头,去十里外的荒滩开垦荒地,晚上七点收工回来。”

        异域里的右派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金子想到鄂西去与安子一块儿发电的,这下成了右派,却不能兑现自己的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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