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其实，  金子早已从金陵大学毕业了。

        已经毕业了的金子，由不得他自己实践重回鄂西山区的志愿和理想，被省政府一纸分配计划，留在了金陵古都。

        为这，金子暗地里埋怨，以为是他母亲走通了故乡的旧友关系，使得自己一出校门，便在家门口的母亲身边走上了工作岗位。

        其实，这并不是他的母亲所为。是副市长施密特女士成全了他的工作岗位。某日，她来到金陵大学挑选水力学科专业知识人才时，刚好在校门口迎头碰见正骑车走出校门的金子，施密特一眼认出他来，于是把他叫住：

        “这不是安子的朋友金子吗？该毕业了吧？”施密特见了他，主动走上去打着招呼。

        金子慌忙地翻动着脑海里的记忆，顷刻想起来，这人是市里的副市长施密特女士！于是，急急地走上前去，紧紧地握着副市长的手，仓促地回答对方的问询：

        “毕业了，这不，毕业证刚刚拿到。”金子说着，将手伸进斜挎在腰间的挎包，掏出一个白光纸质的卷筒儿，上面还系着一个红丝带的蝴蝶结，金子小心翼翼地打开，请施密特副市长来看。

        “嚯，才刚刚颁发哩。“施密特满意地一笑，随之动情地说了句：”毕业证书上，连你们校长的朱红印戳的余温都还热着呐!这样急急地出校门，是回家向母亲报喜呢，还是向心爱的人儿展示自己的学业成就？”

        金子红红的脸不约笑得更加灿烂：“都给！都给！”

        施密特看得出，这个一个十分刚强而又可爱的青年人，如果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工作，那该多好。于是，就有了试探留他在省城工作的想法，她想摸摸他的心底，于是认真地问着：

        “志愿呢？你都选到哪儿了？该不会是服从分配吧？”施密特试探性地问他。

        “到鄂西去！”金子不加犹豫地回应道。他瞄了一眼施密特，进而又言：“施副市长，你不也是从那里经受过腥风血雨的战争洗礼出来的么？那是一块锤炼人意志和智慧的地方呀！你们身上具有的智慧和勇敢，我得好生学学。”

        “未必吧！学习我身上的东西，难道非得到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去？”施密特开始直言了，她心里想：得留住这个后生，省府机关需要这样的人。

        “我的朋友安子在那儿，正开辟着我们为之献身的水电事业，我怎么能失言呢？”金子急不可耐地表白着自己的心境。

        “不，水患无穷的金陵，更需要你们的及时治理，这里比鄂西更重要！”副市长言辞言词措措地告诉金子，地处长江下游的金陵古都，年年遭受水灾，年年淹没集镇和农田，政府迫切需要新一代大禹给长江治水，她就是为这事儿，专程前来挑选新中国的治水人才的。

        他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呢？祖国江河的治理需要他；故土的人们需要他；主政水利和防汛工程的施密特副市长更是需要他留在金陵，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治理江河涝灾的需要，诱使着他不得不改变到鄂西去的主意。那里，只是些涓涓流淌的山溪；而这里，却是江河汇聚的千湖之地。作为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大学生的他，当然要以祖国最需要的岗位奉献自己。

        只是，金子久久不忍心拿笔，向远在长江上游深山的安子诉说着此刻自己的心情。他在义兄面前，第一次践约了，他违背了兄弟情谊和满腹许诺的信誉，这是母亲和安子都不容许他这样作的。

        然而，金子没有别的选择。他只得这样。留在故都，与金陵人们一道，肩负着年年抗洪年年抢险年年救灾的保护千里长江江堤的使命，阵守水患对江城的袭击，这在当下，几乎成了满城人头顶上的天大事情。

        只是，金子没有擎天的力量来抵挡洪水灾害对城堡的次次袭扰。就在长江和黄河都遭遇到百年一遇的洪水袭击的那年，恰巧，反击右派斗争的漩涡，在新中国广袤大地上，刮起一阵又一阵的风浪。

        金子也被深陷这种风浪之中。

        那是他被分配到金陵省城机关，刚刚工作不久的一个夏日。

        梅雨季节里，燥热的天空中浓云密集。

        金子也跟随队伍日夜守卫着江堤。他与当地的乡民们一道，手捏一把铁锹，头上戴着斗笠，身披一件蓑衣，在大堤的左岸上日夜巡逻。脚边是拍岸而来的滔滔江水。头上是雷电交加的滂沱大雨。那严防堤岸溃决的死守命令，如雷鸣般地一道道从抗洪指挥部传出，每一个厮守在江堤上的人员，眼圈儿都熬得通红通红。

        坚守大约半个月的光景，金子渐渐感到力乏，实难无力继续在千里江堤的沟沟岔岔里镇守。他的一身衣衫早已湿透，却没丁点儿时间回去更换，甚至连片刻休整的时间都少有，本来就身体瘦弱的他，不觉身体发起烧来。可他仍然顽强地坚持着，没有离开抗击灾害的丝毫念头。

        一个黄昏的傍晚，金子来到靠山村的河堤上，巡查连续一周落下暴雨的长江堤岸和河汊险情。这时，他的眼前突然一黑，一阵旋晕顿然袭来，那本已孱弱的身驱，俨然没有丝毫力气去支撑这突如其来的病体，只听“扑通”一声，栽倒在湿漉漉的堤岸上。险些滚进深沟的他，被同行的老农一把拽住了衣角，这才  没被洪水吞噬。

        可是他病倒了，不得不从江堤上撤下来，回到单位疗治因劳累而引起的伤痛。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种泥潭，却让他陷入深深的漩涡，以致不能自拔。

        事情的起因，是他住在医院里，水利厅的一位负责人，突然前来医院去看他。

        这一天，金子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着吊针，没事儿时，翻看一本最新出版的小说打发着时光。小说的题材很现代，说的是某组织部里新来一群年轻人，因看不惯某位领导不抓大事，专找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给青年人挑刺，他们看不惯他这轻飘的作风，便纷纷提起意见来，希望他改正作风，尽快地抓起部里的大事，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小说中年轻人敢想敢说的故事，深深吸引着金子，联想到自己的领导，与这小说中描写的人物何其相像，竟心有感慨地想到自己的处境，觉得应该向书中的年轻人学习，勇敢地站出来，给自己厅里的领导提提意见，帮他改改那丢了西瓜捡芝麻顾小不顾大的毛病，为抗灾一线多办实事。这样想得的结果，是他心血来潮地，在病床上动起笔来。刷刷地将批评领导的一遛儿意见，行手写在随身携带的一本蓝色封皮笔记本上。

        正当他绞尽脑汁，为自己厅长搜索工作中的缺点，认真地想着，认真地写在日记本上时，恰巧，  他那在笔记本里被批评着的厅长，冷不丁地从走廊里冒出头来，而且径直地朝他的病室走了进去。金子正低头专心致志地一二三条地写着呢，厅长就一眼瞧着了。

        “写什么呢？”厅长来到他的病床前，分外关切地问道。

        金子寻声抬起头来，发现是厅长来到身边，心里立刻慌乱起来，急忙端直身子，合上笔记本往身后藏去，嘴中急急地回答：“写一篇看过小说的日记哩，全是心得体会。”

        “喔，住院治病都在抓紧看书学习，小伙子的上进心不错嘛！”厅长表扬他道：“是什么小说，这样扣动你的心弦，能让我瞧瞧么？”

        “作家徐迟写的《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好看极了，批评一位具有官僚主义作风的领导，越看越亲切，跟身边的真事儿一样，不觉想起你来，也想给厅长你提一些意见。”金子说完，回头瞟了一眼床头搁着的那本杂志，随急将笔记本递给他。

        “喔，给我提意见？那好哇，可得好好看看。”厅长的脸上一荫，立马严肃起来，接过金子递过去的日记本，认真地翻看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翻动着金子所写地篇篇日记，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这小年轻的胆子可不小呀，刚刚从抗洪第一线回来住院，就对我提了这么多的意见，看来，自己身上的毛病还真被他发现了不少哇。”他惊奇地望着金子，不敢小觑这个刚来水利厅的大学生。

        金子暗暗地观察着厅长的脸上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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