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因为飞机发动机需要安装，白衣庵的小发电机组，暂时还依旧用着。

        只是机组的人马，分成了两组，玄子负责白衣庵里的小机器发电，安子和顺子，则跟着水电科的王科长到了禹王宫。

        安子和顺子要离开白衣庵寺庙到禹王宫去了，这一天，从真住持特意早早起来，给他们做了早饭，又收拾了衣服被子，直到送他们走出白衣庵院门。她站在宅院门口，难舍安子和顺子的离去，正扑簌簌地流着眼泪，只是遮挡着脸面，使得安子无法看见她的面容。这会儿，她心里一直无情地数落着；“他们这一去，再回到白衣庵寺庙的机会必定少了，与心爱之人朝夕相伴的日子，恐怕就此结束。安子的心，早已飞到禹王宫新的发电机房那儿去了呐，哪里还留念着自己？”但是，从真又觉得，不能这样哭丧着脸，他们这是在壮行出征呢，有了新的发电机器，就会发挥更大的作用，一城人都等着他们发出的电能，这不是喜事儿一桩！此刻，应为心上人高兴和欣慰才是。他有了施展才能的更好去处，何乐而不为呢？想着想着，从真那扑簌扑簌的眼泪不约嘎然而止。

        其实，从真难舍难分的情态，早让安子给揣摩出了个透彻的八成。这大白天里，一个尼姑与一个发电师傅在含泪送别，是啥名堂？安子心里十分清楚，那场面一定不好收拾。顺子和玄子，都知道他和春妮的恋情，他们在他的身后正瞄着呢，你敢去爱另外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身尼姑的打扮！想想，他就不敢越雷池半步前去安慰。此刻安子的心里，有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在四处乱窜，生怕让远在矛田镇上的春妮姑娘给逮了个正着。眼前的白衣庵里一个名叫从真的尼姑，正偷偷地暗恋着他哩。今后两人相见，不打起来才怪？所以，安子决意迅速避开这个尴尬的是非之地，趁早讨得一时的心灵清静。然而，他的心越是坚硬成这般，言行上却是异样的出差错。只见他步履轻盈地来到从真跟前，一把夺过从真双手拽在怀里的那床被褥，小声地说：“松手吧，小心别人看见！”可那从真装作根本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搂着被子不给他，坚持送他出山门。她的脚步故意地在石板上飞快地跳跃着，使得那光滑的青石板砸的咚咚山响，仿佛要向一湾子的居民宣誓他俩的爱情。她这一奔跑，把安子、顺子和玄子都给搞得懵懂踟躇，他们齐齐地在后面喊着：“从真住持，你这是·····”谁知她根本就不理睬他们那一套，径自甩开身子，飞步下得一级级台阶，  直把他们几个甩得老后。这使得他们一个个面面相歔，真不知如何说服眼下的这个从真住持。压根儿不去管顾这帮爷儿们背后磨牙嚼嘴的从真，径顾往前走着，硬是抱着安子的那床被子，活活送他们来到禹王宫，又给他铺好了床窝，这才算是完成了一桩心愿，舒心地朝她那只身呆着的白衣庵寺庙回返。

        “唉，安子呀，你又多了一个掏着心窝儿爱着你的情人儿了！这样一来，该怎样均着心，去爱那个多少年不曾见面而又时刻想念着的春妮姑娘呢？”他的伙伴儿玄子，在一旁灿烂有声地揶揄和讥笑着他的这个伙伴。

        这可真苦煞了我们的安子！这姑娘明明深爱着他！而他，却深深眷恋着另外一个远在天边的女子。

        安子呀，你实在是令山城女子痴情迷恋了。

        禹王宫在北门外的城墙附近，距离白衣庵几百步之遥。那是有着二亩多地，长方相宜的古老宅院。后山是紧挨着碧波峰的密匝匝树林，与问月亭遗址仅隔一座山峰。这里是古代巴王后裔建朝封爵的庙宇。据说秦汉时期的秦王派了个秦将军来此地镇守巴郡，他的后代伯坚和伯圭，后来又继承父业，世袭镇守着此地，更与当地的女子结为秦晋之好。于是，有了施州城堡的千年变迁和秦氏土司的出现。禹王宫终也成了秦氏后代供奉祖先的牌楼。牌楼几经修缮到了如今，已是楼阁亭檐高耸，飞龙走兽远挑的宫殿古刹。只是经过战乱，留得空荡荡的亭榭一处，墙壁栅栏一概丢失，剩下一座空楼。权作一个烧炭发电的机房尚可。安子来到这里，只见整座庙宇已打扫干净，连那台飞机发动机也运抵到此。

        经过数月的机件安装和机器调试，禹王宫的如今已焕然一新，成了一个真正的微型发电厂。

        锅炉燃烧室在靠近山边的那间凉亭下。那是一个竖立在地面的圆形燃烧仓，它的空间宽一米，高二米，由一层层的耐火砖给封结而成。木炭在这里燃烧后产生的高温，将砖拱上的一个盛装着舱室的储水烧开，达到一定的沸点，产生多个气压，这气压就冲动着连动轴上的叶片，起动着机器运转，这电灯就啪啦一下亮了。

        新来的一个名叫马月的工人，成了这里的第一位锅炉工。此刻，他双手握着一把铁锹，在堆放木炭的地方，用力铲着一铲木炭，急急地朝着锅炉走去，来到火焰舔烧炉额的灶门前，瞄准着门洞儿，狠劲地一抛，铲中的木炭儿不偏不倚，投进燃烧得猩红一片的火海里。随着飞溅四壁的火星突起，这黑黑的木炭，立刻化为火苗，在滚烫的四壁添加着新的能量，由蔚蓝色渐渐变成深红。

        上足了木炭，马月把锅炉的门眼儿轻轻一关，那火苗儿立刻顺着锅炉舱室，向纵深处奔跑，热热地升温起来，那水仓外面伸着一支气压表的水银，也渐渐地爬着高度上升，这锅炉气阀的闸门，也就突突地欢叫起来。当气压表的刻度到达最高时，这闸门儿砰的一下掀开了，冲出一股巨大气浪，沿着管道向着另一方向的机件齿轮冲撞而去，使它飞速旋转，带动套在另一端的轮子上的皮带，联动着第三方的机器。这连盘运转的，正是从坪坝营原始森林拉来的那宝贝儿疙瘩。现在，飞机发动机奇迹般地跟着运转起来了，它那沙沙作响的声音，震动得禹王宫整座空旷的屋宇轰隆声响。仿佛，连整座熬吉山脉的一溜儿山峰都跟着振动起来。就在这时，各个岗位上的操作工人们，开启着闸刀，一股强大的电流喷薄而出，俄顷从喧闹的庙宇飞向城堡各处。

        这边的机器一响，那边的史专员和石司令可高兴坏了。见这初来乍到的飞机发动机终于出了电能，竟让月黑星稀的夜幕变成电光通彻的弄堂，在星夜的会场开会，甩掉了煤油灯和老蜡烛，光焰闪烁的白炽灯悬在屋梁上，发出耀眼的光芒来啦！他俩的心里，就格外地亮堂起来。这心境，往昔是不可比拟的。看着人们齐聚在灯光闪烁的会议室里，一个个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俩都会心的笑了。

        他们的感受，被在会场一角的川江县杨县长看在眼里，这飞机发动机发电使得专署会议室彻夜通明的夜景，令他深深羡慕不已，这里的电灯越来越明亮，而川江的夜航至今仍然没有电呢！想到史专员曾经的许诺，他的手就愈发变得痒痒起来。这个长江水手的后代，素来是个性情豪爽之人，此时，只见他蹭蹭几步跑到专员身边，冲着他兴冲冲地说道：“专署如今有了大功率的发电机了，这从川江县调来的那台发电设备，是否该还给我们，我们正翘首盼着呢！”

        史专员这才想起，新的发电机刚安装好，那旧的早就有人盯着。川江县为专署的电能发展作了牺牲，这下应该补偿补偿。于是，他狡黠地一笑，说道：“借用你们的，一定完璧归赵！”

        果然，没过多久，在白衣庵寺庙用了十多年的那台木炭汽车发电机，重新回到川江码头，在巴山神水庙宇里稳稳落座，不日发出电来。

        只是，这白衣庵里，从此一片空寂。少了发电机组的喧哗之声，又缺了安子等人的身影，这白天黑夜里独处着的从真，心里无不感到煎熬难受，觉得好生落寞。她终日与木鱼更鼓相伴，渐渐地，不觉心生一种憔悴和无赖，人也出奇地廋了许多。

        好在是，施密特这时突然出现在从真眼前，这使得她的眼前豁然一亮，寂寥之中的她，仿佛突然一下子找到了新的寄托。

        这施密特怎么又回到鄂西来了呢？

        原来，经过上级批准，她终于得以离开西南剿匪前线，要在丈夫身边来工作。她的丈夫石司令，终于要结束一对恋人天各一方苦苦期盼的日子，终于在施州城头的清江岸畔结为百年伉俪。

        这里，是她在敌人的心脏里英勇搏击的战场呀!

        施密特和石司令员的婚礼，显得庄重而又简朴。婚礼选在一个月光盈盈的夜晚举行。雪亮的白炽灯光使得婚礼场上光芒四射，亮如白昼的电弧光映照着一张张笑逐颜开的脸庞，显得格外的光亮清新。一身黄色军装在身的施密特和石司令，则在众人面前，绽开着两张鲜花似的笑脸，向前来庆贺的战友们一一分发着糖果香烟。那光亮闪烁的城堡，这一刻也显得出奇的热闹，突然一下子告别了灯烛摇曳的夜晚，在华灯初放的街巷里，声声鞭炮当空炸响，焰火冲天，那是对一对新人的深深祝福，更是对电光四射新时代来临的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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