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白衣庵的锣鼓一响，街坊邻居都知道这里又在办事儿了，于是纷纷赶来看热闹。他们看着熟悉的三个徒弟都回来发电了，旁边还有一位尼姑诵经坐禅呢！便感到这事儿很新鲜，便啧啧有声地称赞开了：“这真难为他们了，保住了三条性命，还保住了机器，山城人民的福呀！”
于是，有人回家背了木炭捐上的；有人提着蔬菜送来的；有人拎了新鲜猪肉和鲜活的鲤鱼送来的。看着一个尼姑陪着三个男子汉一块儿发电，都笑的直乐呵，希望从真住持好好善待着他们，尤其是那个缺了胳膊的安子师傅，在这里坚持到如今，真的不容易呀。
机房于是隆隆地欢唱起来。机器声响几乎吸引了半边城的街坊四舍，大家纷纷跑过来向他们朝贺。当然，不止是只看这重新启动电源的热闹。谁都想扔掉自家的那几盏老掉牙了的用过几个朝代的桐油灯盏哩！让过过拉扯电线闸门开关线头尾巴的隐，让之要亮就亮说熄就熄的那种“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亮堂堂日子，这多好呀。电这东西，他们一点儿也不生疏，已经在解放前在城堡里实验过了，那是个多么方便、多么省力、多么明亮、多么卫生，又多么着安全可靠的新时代能源火种，比焦着油灯燃烧着竹杆劈着松脂油树根燃烧要亮堂得好多倍。有了这种雅兴，大家就“安子”长“安子”短的叫唤着套他的近乎，内心里却筹划着有朝一日，也给自己那巷道或者居室里树一根杆儿，拉一根线儿，吊一颗随着风儿甩动着的亮闪闪的电灯泡儿来，在啪啦一下启开电源开关的刹那间，清口享享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带来的幸福生活。
可安子哪敢答应？即便是这时有了管安子的发电机房的专门行政机构专署电力科，他们也没有这天大的胆子答应供电给他们。你想，在军政合一的紧要关头，电这东西是战略物资。只能搞特供，由专署来全权安排电度的使用，很多机关都用不上呢，哪管着他们？安子就闷着心头想呀，可亲可爱的街民们，再艰苦艰苦着过几年手提油灯的光景吧，眼前咱们才刚刚起步，电力严重奇缺，我安子得继续地给大伙努力才是。
却说这台从国民党军队里“偷”出来的电机，虽然换了朝代，更换了身份，可发出的电能依旧只是过去的那么多，几十千瓦的电，还是木炭燃烧出来的，谁供谁不供的事儿，确实得由专署说了算数。这会儿，若多的军政首脑机关日夜忙于剿匪和恢复生产的前线指挥，得先给那里牵条线儿吧；医院产妇要生孩子，病人要做手术，得给那里牵条线儿吧；一城居民每天要吃米面，得给条线儿吧；就这么一点儿电，这么大一座城，多少人都想要，谁得谁不得？他们没办法，只因产不出更多的电。
这样，电便成了众人眼里巴望而求之不得的稀世之物。
这会儿，白衣庵开机发电送出的第一缕电，是给专署的一次地县级干部紧急大会。
会议礼堂里，齐刷刷坐着一排排生气活泼的年轻人，大都是抽调到南下来的干部和部队各级指挥官，那些北方来的干部们，大都穿着青蓝色布料的中山服，脚上套的是翻毛牛皮鞋，或者是马鞍子胶鞋；军人的装束中，从剿匪前线下来的指挥官，有的还扎着绑腿，身上别着二十响德国造驳壳枪，风尘仆仆地于从山野岭而来，急急忙忙地参加会议，会议一散，马上得骑着战马回去。这种风疾火燎的时刻，有电这东西，就能给人许多的新鲜和指望。看见会议室的天花板下，窗台下的一盏盏油灯搁着没用，顶替着一排排吊在人们眼前的拉线电灯泡，人人的精神都嗖地一下来了。能够看见前面主席台上首长的脸，能坐在椅子上借着灯光做记录，在战争年代刚刚结束、和平时代转眼降临的时候，那是件多么畅快淋驪之事。好了，开会有电了，这用煤油灯开会的日子可以一下子翻篇过去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悬挂在人们头顶上的葫芦状玻璃泡儿，就在人们的聚精会神间，不经意间燃起了电阻红丝，它似一道弯曲的彩虹罩在玻璃里，发着红得铮亮的光芒。照射着厅堂每一个角落，映射在人们的脸上，以及手下的桌案上，哗啦作响的手上纸笔，忽然之间有了鲜亮的灵性，比那烟熏鼻孔的昏黄暗淡的油灯儿强过百倍。大家于是开心地感叹起来，别看新中国从国民党留下的破烂摊子上建立，这电灯儿瞬息之间就有了的变化，速速真快。大家的心都热乎着，静心屏气地聆听台上人作报告，那端庄稳坐的神态，简直就是一副稳坐江山潜心谋划未来蓝图的铁打样儿。
但是，端庄稳坐三两小时之后，夜幕降临到漆黑之中，一礼堂开会的人，没一个打瞌睡盹眼皮儿的，那电灯泡儿却优先打起困盹来了。先是见那葫芦儿灯泡里的电光忽闪忽闪，失了精神般光亮地由白变红，继而红了就再没变白，渐渐地，忽然隐了熄了，这灯泡也就再不燃了，比油灯熄火的速度还快。台上作报告的首长楞了；“怎么搞的？两三个小时不到，电就没了？电呢？电呢？”
“快快问问安子！”于是，主持会议的人慌兮兮地跑上跑下，张罗着继续开会的事情，眼巴巴地望着白衣庵发电机房明其意、期颐快快送电继续开着会。
这就急坏了会场上的领导。也急坏了听会的人。
电却奇迹般的没来！专员气急败坏，只好叫人重又点上马灯，透着昏黄的灯光念文件，继续着开会。
电力科长只得飞快的骑着马，喘着粗气来到白衣庵找着安子摧电，他劈头盖脑的一句话问来：“电跑哪去了？为何会议开着开着，这一连串的灯泡儿就给熄了呢？”
安子一脸茫然的不知所措，看着策马扬鞭飞奔而来一脸汗水的电力科长，只是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说：“就那点儿电，专署要开会，医院要动手术，米厂要磨面，就只能轮换着供了，你用了三个小时，得给别人用。拉闸限电的事情，常事儿一桩呢！”
供电科长急得嗷叫起来：“那咋成？我们正在通夜开着会哩，前方忙着剿匪，谁也耽误不了的紧急会议!”
安子同样急得嗷叫：“医院的产妇等着生娃哩，能等你开完会之后再生么？”
来人就一脸不高兴地头一甩，气冲冲地调头就走。他要去向专员禀报这发电人的倔犟。
结果是，一堂人点着油灯淌着漆黑的夜晚熬到第二天早上会议才散场。专员和司令会后走出来，没来得及合上一眼，便拖着疲敝的身躯走到白衣庵机房，询找为何不能长时间供电确保开会的原因。
安子一脸无奈地等着，准备接受首长的批评和处罚。
然而，司令和专员给他的，却是关爱和抚慰。
首长和发电机房的伙计们一道分析这电源出不来的原因，探讨着如何确保关键部位长时间的用电方法，使得电能不断的扩充增容，以及木炭燃料源源不断供应在他们手中，等等等等。
轮到安子表态时。他摸摸脑袋，似有所悟地冲着站在面前的首长说：“想长时间供电，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扩充发电机组的发电能力，延时，扩容，增量，只有这电加大了负荷，满足众多要害部门的急需，这电能供需的矛盾，就迎刃而解了。
“增加发电的能量？”“找适合用电需求的发电机？”“上哪儿去找呢？”一时间，众说纷云间，人们都傻了眼，这可是整个鄂西片区仅仅唯一的发电机组呀！找谁增容扩机去？
这时候，一个头戴蒙面纱巾的女子，突然从窗外飘然而过，被史专员一眼瞧见，他十分好奇地问道：“这寺庙里居然有尼姑作伴，你们在这里发电可热闹哇！”
安子显得有些难为情，但又不得不吐露真情地冲着窗外尼姑看了看，笑着对专员说：
“专员如若真要问个水落石出，我只好以实情相告。”
于是，安子便把从真住持坚持开机和祭祀仪式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循循道来，又引他们到从真住持的佛堂前观看。此时的她，沉浸在给一位烧香求佛老人的诵经之中，正两手不停地敲打着胸前的木鱼，对身后来人似乎一点儿也不察觉。直到那许愿者走了，她才止住声声木鱼，匆忙起身，来到专员和司令面前，低声说道；
“不知今日尊贵的客人驾到，本住持多有失敬之处，万望客官海涵。请问二位，是烧香呢，还是许愿？”
安子见她不明其因，便走过去，在她的耳边悄悄说看句话，从真住持这才一脸的惊讶，匆匆说道：“不知驾到的是军政首长，罪过，罪过。”急忙引他们前往客厅落座。
稍一坐定。只见司令便开口道：“请问住持，你来这寺庙有多久了？”
“一年之前。”从真住持从容地回答他。
“这么说，你是随着我们大军一路过来的？”
“长官过奖了，我只不过是替人报仇。”
“你也有仇？”
“对，杀兄之仇！”
“谁杀了你的兄弟？”
“抢我心上人东西的那傢伙！”
“那么说，你的心上人也被杀害了？”
“不，他还活着，只差前后之距，他得以逃生。”
“现在呢？你心上人在哪儿？”
“我看见他了，正在这里专心地等着他的出现。”
“喔，你心上人都看见了！”司令不禁心里震颤起来，急切切地问道：“可他身上的那个东西呢？”
“截获回来了。”
“你亲自截获的？”
“是的，我亲自。”
“所以，仇敌要开枪杀你，你拔刀杀死了仇敌？”
“是的，报仇雪恨的事情，你们男人做得到，我们女人同样也做得到。”
“你截获的那个东西呢？”
“在你们手里哩，现在正用着。”
说到这里，从真住持忽然明白，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话说穿了，就失去了隐藏的深意。于是站起身来，冲着司令和专员说道：“长官，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要到佛堂里去替人超度，请这位发电的安子师傅陪伴你们继续聊吧。”说完，转身款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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