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第05章

顺子和玄子在一旁看着，却心里偷着取乐。他们巴不得有个女子在身边做饭洗衣，这样省去了他们好多的时间安心发电，该是多好的一桩事儿，于是就齐声道：“安子哥，有人帮咱们洗衣浆衫哩，还热饭热菜地款待着，神仙一般的日子，这活儿接得！就当是春妮嫂子来了，咋样？”

        安子没有吭声，这想本身就是寺庙，如今来了个尼姑，热烙了香火，恢复了发电机房，两全其美的事，热闹就热闹呗，于是就点头应允了尼姑的请求。

        一听说伙计们应允，从真住持立高兴得双脚跳跃起来，她欢快地冲着他们说道：“既然你们答应了本住持的请求，那么，我也给你们送一件礼物。”

        “你，还送给我们礼物？”安子不由吃了一惊。

        “对呀！”从真住持从容娇謓地回答他。

        “什么礼物？”安子疑惑地问着。

        “我为你们举办一个开工祭奠仪式，祭奠你们的师傅和师兄。”从真显得一本正经地说：“按照城堡里的风俗，活者祭奠亡者，天经地义。你们不要忘记了你们的师傅和师兄喔！”

        安子觉得，眼前这女子也怪有意思的。一个尼姑家，她怎么知道我们的师傅和师兄亡故了呢？他想试探一下这尼姑究竟是何方神圣？于是，十分诡异地一笑，欣然答道：

        “行呀，既然住持如此仗义，我等师兄哪有不受之礼？开机祭奠仪式这个大礼，我们收了。”

        从真住持在遮幕里偷偷一抿小口，一脸惬意地说道：“这就对啦，真不愧为好师傅带出来的好徒弟，兄弟死了好师兄在，我替他们向你们表示祈祷和祝福，祝你们从此旗开得胜！”说完，一抖衣衫，袅绕一般飘然离去。

        安子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尼姑葫芦里卖的是何药。

        开机祭奠仪式的日子，是由从真住持亲自选定的。这天正是七月十二，是临近中秋节的一个当地的民俗节日。从真住持去城外请来一拨唱跳傩戏的戏班，来庙宇演绎佛道经文。按照以往习俗，给庙堂里唱一场傩戏，庵房里的尼姑是乐意接受的，这因傩戏班子吟诵的经书，与庵房里的经文版本一脉相承，全都是唐僧去西天取经带回来的佛教经文，寺庙里的清规戒律又与傩戏班子里的掌坛师几乎一样，七十二部佛教经书彼此都熟念于心，这头戴傩面具跳舞唱戏的把式，便与寺庙里诵经唱词的演绎方式几乎一样，只不过一个曲腿禅坐闭目敲打木鱼，一个手持朝简围坛唱跳，一文一武互相配合吟诵经书，并非出自从真的杜撰。以往，这文武之戏，多在白衣庵里上演。有了以往的规矩，这祭拜发电师兄的仪式，就在从真住持的倡导下，热之闹之地重新张罗起来。

        开坛祭奠的仪式，没有惊动城堡里的其他人。

        有趣的是，白衣庵厅堂的神坛上，此刻，一副观音菩萨的画像下，凭生多出了三块立着的牌位，它们分别是安子的师傅萧何，被马迎峰迫害致死的电工因子，和春妮的哥哥春生。

        三个牌位全都是全新的条状衫木板，插在观音菩萨画像下三钵祭坛中，板面上各有三个漆黑大字，萧何师

        傅名列正中，因子和春生伴其左右。三条黑丝带分别在上面佩戴着。祭坛前，三钵香炉里高香缭绕，一盘时令水果置于案前，数幅宽边长帘悬空垂地而落，超度亡人的场景肃穆庄重。三个徒弟面朝牌位，肃然起敬地立并排站着。从真住持则端坐一旁，敲打着手中的木鱼。八位头戴傩面的跳神分列两旁。他们的身后，更有铿锵悦耳的锣鼓和凄婉幽怨的唢呐琴弦声交相伴奏。安子头一次看见，这为死去的师傅和兄弟超度的场面十分的壮观，不约对从真住持心生惊喜之情，心里暗忖：好一个寺庙尼姑，这拳拳之心，只有他们师兄三人有得，她一介寺庙尼姑，哪来的这般诚心？只怕她的心中另有隐痛!罢了，半路相逢，虽各有心思掖着藏着，却全在这一场祭祀之中，权当我们各为自己心中的缅怀之人诚心超度吧。

        正当安子默默思忖这尼姑为何为师傅和师兄设坛祭祀时，只见从真住持纵身站起，走到三块牌位前，取出三柱高香点燃，一一插在三个祭台上，然后徐徐退下，跪在一席蒲团上，给观音菩萨接连三叩首，之后，走到一尊木鱼边席地而坐，然后清了清嗓子，突然，她挥起两手，猛烈的敲打着木鱼，那雨点般的声音，快速地穿越大厅，拨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弦，紧跟着她的乐步，那傩戏班子的器乐声音纷纷响起，尼姑亮起了美丽的歌喉，开始了她的独白：

        “客死在这里的师傅和魂抛荒郊的师弟因子和春生呀，为保护这台发电机组，你们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如今这台机器和活着的人，都重返故地了，他们要继承你们的遗志，完成你们没有完成的事业，继续用生命为人类作着奉献。今天，是他们重新聚会的开坛之日，我这尼姑也有幸和他们相聚一起，借着这香火旺盛、天下太平的大好日子，我们相聚在一起，用祭祀的方式，演绎一场重新开机发电的礼仪吧！九泉之下的你等，听到了吧，昔日你们用鲜血和生命保护着的木炭汽车的发动机，整个儿地重新回到白衣庵来，他们要为新中国生产着全新的电能，这是活络络地为人类造福呀！有了他们的出现，这一城的人，将来的生活一准会更加美好着呢!只可惜，这等生活，九泉之下的你们，再也无法享受。今天，为了纪念你们，我等相聚在一起，给你们作一场法事，权作开坛仪式。仙逝的师傅师弟们，你们放心吧，你们的遗志，我们会发扬光大的，这台你们誓死保卫着的发电机组，一定能在新中国放射出七彩四射的光芒的。从真住持在这里，厚谢你们啦！”

        从真的独白，在阵阵木鱼和声声器乐之中，字字句句扣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他们听得好生感动，禁不住拿手轻轻地擦拭着眼泪，这是一个尼姑的心啦！她都成了这样，何从我们？安子玄子顺子听得心都要崩裂了一样，真想痛痛快快地在这里恸哭一场，缅怀死去的师傅和师兄，这得好好感谢眼前这个头戴遮面纱巾的尼姑。

        可是，他们惊奇地发现，这面纱后面的尼姑，竟偷偷地抹起眼泪来。这是咋啦？安子一脸诧异地问她道：

        “你怎么也擦起眼泪了？难道你也有着我们相同的经历？”

        从真住持声音哽咽着回答他：“经历虽不相同，但感动处处都是，你们师徒六人的苦难，施州古城谁人不知？尤其是春生---人家的父母和妹妹，全都跟着受累呢！”

        从真尼姑这一说，猛一下触动了安子那久久珍藏着的心弦，只见他深深叹了口气，道：“是呀，好久没看见春妮了，她失去了哥哥，我也离开了她，彼此都十分地难受着呢！不知他们一家人如今过得如何？”

        “多记住他们的好处吧。阿弥陀佛！”说到这里，从真住持突然止住话匣，把头埋得低低的，半天不与安子说话。

        她为何这样子呢？一脸茫然的安子，目睹着她深深发呆。

        接下来，是傩戏班子上场。领头的那个老头儿，六十来岁，身高六尺，蓄着披肩长发，身冠法衣法帽，一把五十来公分长的弯弯朝简手中握着，清一色黑色妆素的行者紧随其后，他们头戴诸神面具，一边高声歌唱着，一边手舞足蹈地跳跃，动作显得极其夸张，尽其能事地施展着全身的演技，声色齐备地活跃在法事场上。这唱跳的当儿，安子顺子和玄子不免各得一条白布扎在头上，跟在他们后面绕着圈儿，面朝牌位一次次地叩首或是跪拜。正当从真住持将手中的木鱼敲打得梆梆作响时，和着那引领而歌的掌坛师们，则欢快的诵吟起她的颂歌来：

        听那敲山锣鼓，

        咱们引亢歌唱。

        继承先烈遗志，

        好好搏击疆场。

        随着风声舞动，

        伴着河水流淌。

        手擎燎原星灯，

        照亮遥远村庄。

        山洞风生火起，

        今夜微火闪亮。

        电光瞬间产生，

        红着半边街巷。

        凭借你的本事，

        下水紧握船桨。

        电的闸门轻启，

        弧光悠悠流淌。

        愿作蓝天雄鹰，

        展翅苍穹翱翔。

        赶拂沧海蛟龙，

        挽起一城希望。

        尔等热血男儿，

        听我动情歌唱。

        青春正当年华，

        大地好写文章。

        ……

        安子被这委婉动情的声音和器乐的旋律震颤了。从她的歌喉里，他一次次地听到春妮姑娘那银铃般的声音。他觉得蹊跷，于是紧闭双目，侧耳聆听，那声音似曾师傅在窃窃私语，又像巫师在诵经歌唱，更像是少女拨弄弦丝在低吟，那时而高亢，时而缠绵之音，弄得他们的心儿一整个儿的都碎碎的了，他想，这美妙的声音，究竟来自哪来呢？听着听着，安子竟不住潸潸落泪。

        然而，从真住持却仍旧在放声歌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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