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君犹按剑
再次醒来，许忆寒依旧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过双手被缚，全身无力，想是药劲未过。她坐在靠窗的一张太师椅上，冷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俊秀的面孔令人生厌。原本温润清亮的双眼，此刻却冰冷，陌生。许忆寒不禁生了怀疑。自己可是真的认识他？这一念头忽地出现，记忆中那个散漫张扬的少年也不甘下风地站了出来，重合而上，如魂魄一般贴上面前之人的脸，竟再也剥离不下来了。
“你想怎样？”许忆寒问道。
“请恕在下冒昧，”梁衍道，“在下那天与姑娘别过，自觉心中有些许疑惑，还望姑娘指点。”
“你怎知——”
见许忆寒先是一愣，继而恼怒，梁衍也一呆，然后反应过来，赶忙解释道：“在下与姑娘比武那日便已瞧出，未做任何对姑娘不敬之事。”
“想问什么便问。”许忆寒冷冷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梁衍无奈，但事出有因，不好解释，只笑了一声，道：“抱歉。”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沉默片刻。梁衍声音忽地转冷，道：“你姓许，是那皇帝之人。”
许忆寒不答。梁衍又道：“当年平越大族同珏山派率众围攻司阳山，长安宫掌门及一众弟子身死，尸体和人名全都确认过，无一幸存。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季氏门人？”
“我自然是活着的门人。”
“还是季思誉偷偷养的刺客？”梁衍声音渐厉。
“刺客？”
“这个称呼，你不喜欢？”梁衍道，“你喜欢被叫做什么？”
许忆寒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季思誉教你剑法，你替他卖命。”梁衍道，“这些年，你们做过多少不干不净的事情？”
“陛下一生光明正大，从未行不正之事，除非不得已而为之。”许忆寒道。
梁衍道：“光明正大……你竟还说得出口。”
“梁少侠，”许忆寒道，“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大家都是要赶路的人，我向西，你向北，各走各的道，本不该有半点纠缠。你好端端闯进我的房间，又当着我的面羞辱陛下，这是什么道理？”
“你和她一样。”梁衍道，“装傻充愣倒是一流。”
“装什么？”许忆寒一惊，道，“是你无礼在先。我——”
“闭嘴！”梁衍不想再听她多言，低声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许忆寒道：“除了逍遥派梁少侠，你还能是谁？难不成——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身份？”
梁衍冷笑一声，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回答。他继续道：“你可认得我？又或者——你特意乔装打扮，混淆视听，来到此地。我可认得你？”
“姑娘，”梁衍轻声道，“我两年前意外受伤，之前的事记不太多了。你若真认识我，麻烦提个醒，我好歹留你一命。”
许忆寒眉头一皱，道：“我不过是个使者。梁少侠若杀了我，天下英雄不会叫你好活。”
梁衍道：“我为何杀你？你样貌不错，出手还阔气。鹿鸣山上有个小贼叫许云起，和你是本家，你可知道？分明是他悄悄进了你的屋子，抢走银子，一刀取了你性命。”
吓唬她，梁衍兴致不减。他继续道：“我在此地落脚，偶然听说此事，说不定还来你身边哭上一哭。洛书崖一面之缘，嗯。这便是你我的情分了。”
许忆寒心中一凛。抬眼看去，距自己三尺远的地方，那人负手而立，目光冷静地出奇。他动也不动，却自生出一股铺天盖地的凛冽寒意。
“姑娘不愿开口，想必是不信任在下了。”梁衍走近，抬掌便按向许忆寒前胸的膻中穴。那是练武之人身上的机关要穴，一经冲击，内力涣散，全身上下痛苦难忍。
梁衍道：“受不了，说句话便是，我立马放手。如果姑娘实在不愿回答，那季思誉的信，不送也罢。”
许忆寒盯着他清秀的眉眼，也盯着他眼中的自己，良久，良久，终于开口道，“你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来请姑娘回答些问题。”梁衍道，“我猜姑娘认识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当年凤凰山围猎，有一白衣人曾和我交手，那可是你？”
见许忆寒略有犹疑，梁衍随即掌心运力，待见到那姑娘脸色苍白，柳眉轻蹙，却又不忍。他暗自收了劲，不过依旧把左掌立在她的身前。
“季思誉在峡谷杀我父亲，你在树林里吸引我的注意。你们主仆配合得巧妙，想要蒙骗所有人。这不是第一次，对不对？你们早想除掉我父亲。”梁衍道，“不是第一次了。”
“你们有多少人？跟在季思誉身边多少年月？”梁衍继续发问，却没有给许忆寒回答的空隙，“他竟忍心让你们送死？你姓许，她也姓许，你可认识——”
梁衍眼中突然亮了一瞬，转瞬间便熄灭了。他收回手掌，又远远立在一旁。月光如水，铺满了狭小的屋子。一片寂静，只留下许忆寒心中的波澜起伏。
她张了张嘴，却发出不声音。又过了良久，只听到那人的一声叹息。
“我早该猜到的。你怎会和我说些什么？你们当真是他的好奴才，一个个的命都不要。当年她也这般抗刑，我爹爹信了她的鬼话，免不了放松警惕。”
“我若放你，你定会去找季思誉。”梁衍道，“对不住了。这一年来，他猖狂得紧，我也得给他一个教训。”
说罢，他忽地走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精铁匕首，抵在许忆寒的胸膛。
许忆寒脱口而出道：“你……当真要杀我。”
“得罪。”他的声音冷过那匕首，话音未落，手腕发力，便往前一送——
“季思衍。”许忆寒用了自己原本的声音，清澈，此刻却有些许沙哑。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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