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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走叉了脚终于摸到分配与两人的住处,沾了一身山间夜寒湿气。

        纵然不比以往,又或许正因如此,今日所见种种在迎夕看来实在新奇,原来隐修之人不尽然是每日家运神炼法,还有下田或赶集的。

        迎夕自小孱弱易病,被罗夫人拘在家里没得走动,眼下离家的伤怀渐渐过了劲儿,看这个也新鲜,那个也好玩。

        不像迎夕那样闹腾,送晨倒有些低靡,内里似乎有火往上涌,但又被什么压着,气闷的很。

        不知为何,自从进了山,总是觉得方寸是碎了一地的磁石,摇摇颤颤,被一股莫名的力牵钓着。送晨斜坐在塌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三镶走之前给他俩打理好的熏炉飞着火星儿出神。

        “哥,你说这里是不是,还蛮好玩的?”迎夕摆弄着双陶走前给他暖上的小手炉,“我实在没想到,修炼的人还会种菜的。”

        送晨听着窗外的鸦鹊叫,实在疲乏,只以微笑作答。

        “哥,我从刚才就想问你,你可曾闻见什么香味没有?”

        送晨瞟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力不从心,但还是和声顺气的,“你又饿了吗?那会儿剩下的糕我怕坏了,都给三镶他们两个了,要不我给你冲个茶面垫垫?”

        “我不是饿,这个香就像是老爷书房熏里的,”迎夕说着把头探出窗外,“比那还好闻呢!正好我也睡不着,咱们出去逛逛?”

        “遇见人怎么办?咱们头一天来,大晚上就在人家这乱走实在不好,”送晨知道劝不住,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讲理,“何况今儿个你是没走够吗?还是歇着吧,听那会子老爷跟先生的说法,咱们旬日便要上京进太学了。”

        “明天的事我今天都不管,还说什么旬日。遇见人就说咱们迷路了,”迎夕已经把褂子披上了,“咱们在这呆,早晚要走熟的。”

        “既这么说,你且把手套戴上。”

        顺着气味走了一段,目光略过葱茏繁木,送晨远远看见一屋,雀窝一般隐在一片草木间。

        名葬平坦可造房的地方实在不多,又不能阻了山间灵脉或是坏了风水,因而师徒众人的住处错落散开,不论次序,造房也不全然依照木工那一套营造法式,一切从简,权作遮风避雨的所在罢了。

        屋子里的光从窗户纸透出来,四下清楚。脚下是石子铺就的羊肠小道,顺着转过来。

        迎夕一阵小跑上前,摸着一株花,笑眯了眼,“哥,就是这个香的,不知道是什么。”

        经迎夕摸了一把,那花便倏然间比周围拔高了一寸。

        “这定是那房主人养的,”送晨生怕被人拿住,强收着声气,“你手套呢?”

        迎夕从小如此,虽然极其体弱,但有个异禀,枯木触手回春。原先罗府院内的海棠枯死,还不曾移走,迎夕的小巴掌上去摸了摸,腊月里竟开了花。那年冬天,罗府的墙角数枝梅依旧是临寒独自开,院里的海棠却掳走众人百缕魂了。这天赋在罗府众人看来倒不觉得是什么邪门的事,但苦于迎夕没法控制,多有不便,罗夫人趁着家里所有的桌椅生根抽芽前给他做了副蚕丝的手套,无论盛夏严冬,迎夕总得带着。罗老爷此番让他们来名葬山,其中一大原由便是为了让迎夕寻一个自控的法子。

        迎夕早就厌烦了那手套,含含糊糊的说:“这会儿天这么黑,又是在这地方,怕什么。”他端详着花,这气味实在怡人,“哥,我只弄一个小花苞,回去种咱们窗户外面。”

        “这会子是谁来了呀?”小屋传来一声问候。

        纵使这声音清亮干净的很,眼下却瞬间把两人吓没了人色。

        迎夕尽量缓缓起身,还是一阵头晕目眩,待眼前明净了,方才说话的已经站到自己跟前了。

        这少年约莫跟自己一般大,生的骨秀清妍。

        他看着一脸惊悸的两人,又瞥见迎夕指缝里冒出的花瓣,心下明白了,遂也压着声音说:“你们是刚来的吧?快先回你们住处,别叫我大哥瞧见了。”看见迎夕一脸仓惶,他也有些抱歉,“吓着你们了,实在对不住,快走罢。”

        “三儿,是谁来了?”这个说话人慢条斯理的语调,声音却又寒铄铄的。

        “哥,不打紧,晚修的路过。”

        “三儿”试图帮他们瞒过去,奈何说话间那人已经到了跟前,身材颀修高挑,模样十分斯文俊雅,只是眼尾眉梢挑得有几分邪气。虽然他姿态悠闲得很,可送晨分明觉得那双眼死死的铆着他们。

        有意无意的又瞥了一眼迎夕指缝渐渐绽放出的花瓣,送晨心都快裂了。

        头一天来就闯进人家院里偷摘人家花还被逮个正着,运气太背晦,也实在活该。

        眼下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头一天来,迷路了。”迎夕根本不敢看后来的人,只朝着“三儿”说话。

        “你手里拿的什么?”“三儿”他哥语气极缓,甚至含笑。

        “我从来不曾见过,觉得稀罕,”迎夕瞟了他一眼,“就想着带回去一朵。我…”

        “你摘的是香叶天竺葵,外面进的,来回一趟至多也不过六成能活,一朵能作一钱香饵,如今市价一钱半两银子。我且谅你们初来乍到不懂门规,也不算你们夜闯私院便不报官了。但摘花的这位,明日起,陪摆半月个铺子。”

        一席话不徐不疾有情有理,仿佛挨一只裹满蜜糖的手扇巴掌,迎夕差点便默许接了这摆铺子的差事。

        见迎夕闷声不响,送晨轻拽了拽迎夕的衣袖,极软款地朝着说话的这位微笑赔礼道:“实在抱歉,头一天就冒撞了私院。舍弟年青不知轻重,损了尊驾生财之物,且触了门规,实在当罚。只是今日早间受教于尊府越常先生,得知我等旬日便要上京。若舍弟明日起陪半月定然要误事,如此实在多有不便,不如我与他同去,摆十日,也多个人手张罗。尊驾意下如何?”

        那人听了送晨这么说,打量着他半日,竟笑了:“好啊,那既然旬日上京,我再让你们一天,由你们打点行李,只肖九天。三儿,你先送他们回去,顺便给他们说说明儿做什么。”

        “知道了,哥你先进去罢,”“三儿”拍拍迎夕的肩,又看向送晨,微笑着说,“我带你们走。”

        过了石子路,“三儿”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说呢,这实在怪不得你们,这边的一遛篱笆都被树遮了,怪我疏忽了,白叫你们头天来就…”

        “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何况这确是我们的不是,又是大晚上,实在叨扰你们了,”经过方才一劫,送晨依旧不徐不疾,相当客气,“在下罗修缘,小字送晨。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我叫韩泛,是我三师叔给我起的,就是你方才说的越常先生,他说再过几年就给我取个外面人叫的名字,不过你们到这来就不是外面人了,直呼大名也没什么忌讳的。”

        迎夕好像就等送晨向人家问名字,忙不迭接过话头问人家,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韩泛,你自家拢共多少亲兄弟姊妹在这边呀?”

        “三个都在这。方才那是我大哥,他天天带着我,名葬上下的吃穿用度一概由他做主调度。二哥常年在后山清猗潭附近闭关清修,若不是下来找师伯修炼或过节行祭,我们一年也见不了几回。”

        “你们修炼的一家,怎么还开铺子呢?”

        韩泛想了想,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答复。

        “名葬上下师徒百许人,日常用度从哪来?坐吃山空断然不能,不仅怡然高隐带弟子下田务农,自给自足,更需要些流动的进项。修炼也不能当真每日家餐风宿露的,就是活佛还要香火。”送晨忖度一番同他解释。

        韩泛走在中间,听见送晨这么说,笑道:“我大哥也是这么说的。从前,他还跟我们现在一般大的时候,名葬每当来了人,等不及学了本事就走,根本呆不长远,问其缘由不说,再问,有个性急的,直接把茅屋顶下面接雨的木桶给踹翻了。那天往后,我大哥就想法子来钱,试着做些小买卖补贴家用。听岁数大的同门说,大哥管家不到两年,几乎间间屋子都成了粉墙泥瓦。后来我大哥一成年,师伯就急不可耐,几乎把名葬上下全权交与他打理了。”

        “今日初次见面,令兄气度不凡,果然有管家人的风范,”送晨顿一顿,“能给我们说说,明儿陪铺子要做什么吗?”

        韩泛想了想:“往后这几日怕是要劳你们受累了,每日得平旦前起来,因为我们得在日出前下山赶早市。不过可以早些回来,日跌之前就能收摊了。你们大可安心,不必多费心神,到时候在旁边看着收钱,偶尔搭把手就完了。”

        迎夕听他这么说,沮丧了许久的脸上登时化开了笑,“好好好,太好了,多谢多谢!”

        迎夕笑得目盈秋波荡漾了月光,韩泛深受其染,笑中又透着歉意,“今儿实在意外,怪不得你们,你们别计较。等日子长了你们定会觉得,其实这山里很好玩的。”

        送晨也是眉眼弯弯,“来日方长,多多关照。”驻足往前看了看,“前面我们认得了,泛兄弟快先回去歇着罢。今日实在多谢你了!”

        “那好,明早我来接你们。”韩泛说着拍拍迎夕的肩,又冲送晨摆摆手走了,步调如飞。

        接下来直到二人住处,迎夕终于把之前憋了一肚子的狡辩之词给送晨吐了个干净。“我摘的是最小的一朵,制香料哪来的一钱?……咱们头一天来,怎么就不能通融通融?……明儿居然要起这么早?……一开始就这样,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送晨拍抚他的背脊聊以慰藉,“这不是有我陪你一块去吗?还有人韩家三弟,对咱们这么和气。原本在人家家里乱逛还糟蹋人家东西就是我们的不是,坏了规矩,应当认罚。”

        迎夕闹了一番终于疲乏,不待换衣裳,沾上枕头便睡了。

        坐在塌上,送晨看着窗外。这会终于沉静下来,白天时隐隐绰绰的不安便益发强烈,仿佛有一缕魂被牵引着,恍惚间,送晨又一次走到山里。

        山雾迷眼,四围难辨,送晨只得循着溪声流经的水脉摸着路。

        渐渐的,不知道哪边似有弦乐入耳,一音一调,似近又远。脚底一步一顿,送晨留神侧耳细听,意欲寻得那乐声之源。

        隐约看见两人并行于前,送晨这才想起不知身处何处,快步上前打算追上去问路。

        突然脚下一滑,坠入溪涧。

        周身一震惊坐起,原来迷瞪一梦。看了眼窗外,曦和未起,大喜不曾误了事。

        送晨忙忙地叫醒迎夕,洗漱束发,穿戴齐整。

        带上门,远远看见韩泛同一行人来了,有几人手上捧着个圆盖方底的黑红小盒子。

        迎送二人忙上前会合。

        “有什么我能拿的吗?”迎夕走到韩泛跟前悄悄的问,“他们手上捧的小盒子是做什么的?”

        “是货。”

        送晨恍然,原来是乾坤盒。

        道家法器到了名葬成了运货的器皿,也算是物尽其用。

        迎夕知道乾坤盒,但仍觉得新奇有趣,也想拿一个。韩泛找来一个给他,嘱咐他拿稳了。迎夕不以为意,哪想到一接过手险些栽倒,还是讪讪地还了回去。

        韩泛看着迎夕面色如烧,笑着给他打圆场:“我也拿不动。这几位师兄道行深了,拿这个不费事”

        “里面是什么货?咱们这个铺子是卖什么的?”不知为何,这会儿迎夕每每问韩泛什么话,总垂着头压着嗓子,正眼也不瞧人家一眼,全然不见昨天晚上的神气。

        韩泛不以为意,有问必答,对迎夕热切的很。“咱们这个铺子,有香料,针织,还有米粮菜蔬。”

        “想是极大一个铺子了,制香料,针织,各式各样,这些都是平日里诸位同门亲力亲为的吗?”送晨看着韩泛问道。

        “不错,可也不是人人都做。大哥说仅凭自愿,但每逢月末结算,出过力的同门就从铺子盈利得一份子,愿意帮忙的就多了,还有轮班呢。”

        “你们名葬山大管家调度有方,实在叫人佩服。”送晨嗟叹。

        “怪道你哥这么厉害,想来我们昨天也就…”迎夕还未嘟囔完,送晨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剩下的话也就咽回去了。

        韩泛没听到迎夕那话,只低头微笑着回送晨道:“门中大小都要大哥操持,他有时候确实严苛,我也些怕他。”

        听见韩泛这么说,迎夕冲着送晨撇撇嘴,下巴一扬,意思“你瞧罢!”

        送晨微笑,不作回应,给他把袖口理好。

        一路闲谈不曾留意,终于到了山下集市。送晨忽然驻足,环顾四周,心说“不好”,从此地再过十几里去罗府就不远了,罗府附近鲜有这样大的集市,往常家人出来购置物什想是大都在这附近。这要是碰上了可怎么说呢?

        “哥,这地方离家不远啦!”

        听迎夕也如是说,送晨更是足底飘飘。泄了真气,没了底气,还伤了元气。

        也罢,事已至此,还是先打点好眼下。

        铺子坐落街口转角,确是极佳的站位,人来人往,八面通源。铺子对半两分,朝东一半的柜台有三个台级,底下两级琳瑯摆满了各式针织——荷包,香袋,绦子,若干布艺摆件和纹样。最上面则有几个巴掌大的小笸罗,尽管有纱布蒙着,还是阵阵清香弥漫,是各式香料。

        朝南一半占地略大一些,二人帮着先将朝外的两个货台齐齐整整的摆满鲜摘的几样菜蔬瓜果,剩下的搬到后面的货架上。

        边打点边衡量,思来想去,还是卖菜这边隐蔽些,送晨便自告奋勇在这壁打下手。

        时过破晓,街上有了人气。不少人是直奔他们这个铺子来的,常客们看着韩泛众人无不是一脸笑容。

        “韩家小哥,今儿早啊!”

        “后头那大个儿,这猪麻菜我给来一筐。”

        “劳烦这个小俊哥给我装一篮新笋。”送晨原本埋着头帮着搬运,见一大娘把篮子递给他,忙接过手,过秤,整整齐齐的装好交到人家手上。大娘接过篮子,极和蔼的笑道:“这小哥是新来的罢?真是好俊刮灵秀的模样,多谢你了,这整钱不用找了。”

        韩泛笑吟吟的说道:“周大娘慢走。”

        送晨学舌:“周大娘慢走。”

        大娘回头,笑着点点头,挎着篮子走了。

        街上人熙来攘往,他们的铺子跟前来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迎送两个也逐渐熟稔,虽然起初还是有些放不开,可也逐渐开始帮着招揽。

        铺子中间打通,是专门收钱的地方,看钱柜的同门叫宝和,细□□俐,祥眉瑞目,言语常笑,神采间自拢着股招财的喜气,送晨从韩泛处知道他是帮着韩大哥管账的。宝和这会拨弄着算盘,面如春风的同大伙说:“今天进得极快,较往常还多了些许,大伙辛苦了,再接再厉。两位新来的师弟有劳了。”

        听了宝和的话,大伙都是笑容满面。

        就在送晨以为这一天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去,人群中出现的一张熟悉面孔让他周身骤然绷紧。他想低头又想看个真切,犹豫间,两道目光交汇,绞杀了送晨残存的一丝侥幸。

        “嗬,主儿!”三镶两眼放光,一个箭步上前来,笑嘻嘻的,“主儿万福!昨儿刚刚别过,今儿在这碰见了!主儿一切可好?”

        送晨无力的笑笑,“好,好…你这会来这儿做什么?”

        “二位爷离家,我同双陶也没什么差事,太太便开恩放我们出来耍。正好之前二爷吩咐双陶月末要什么东西,想着今儿就来集市上看看。”

        “好容易得了一天假还要给我们忙。东西不打紧,往后我们不在家,你们多歇歇,服侍好老爷太太便罢了。”

        “我晓得的。说起来,主儿在这做什么呢?慢着慢着,”三镶身子一斜,看见了香料铺上的迎夕,笑了,“我猜猜,是不是二爷刚一到就犯事了,主儿陪着一块儿担着的?”

        三镶一下子便揉着痒处,送晨手上忙活着,并不正面作答:“三镶,你今天就当没瞧见我们,往后八九天莫如换个集市逛逛。”

        三镶藏住笑,点点头,“我自然明白,主儿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没什么事,你们服侍好老爷太太,自己得空多歇歇。一会儿找着双陶就早些回去罢。”

        “主儿放心,在山里千万注意着保养,我走了。”

        送晨点点头,看着三镶逐渐走远,紧绷的心终于松快下来。

        “哥,刚才过去的是三镶吗?他看见咱们了?”迎夕从香料铺子里探头探脑的问送晨,眼睛瞪得溜圆,“坏了,这下回去,太太知道了可怎么好呢?”

        送晨安慰他:“你放心,我特地嘱咐过他了,就当没看见咱们,三镶明白的。”

        迎夕听了这话又乐呵起来了,坐回铺子里面。

        香料铺这边不像菜铺子那儿一来就是一群人,而是陆陆续续的,不间断。迎夕不会揽客,只是坐着摆弄台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起先是只极精巧的布老虎,最新奇的是还能给它换小褂小鞋,迎夕一眼就看见了,喜欢的不得了,刚想问韩泛这个多少钱,自己买了,这时候立马就有个小孩一手拉着自己的祖母一手拽着绔裆,一路提溜过来,看了一圈,最后指着迎夕正摆弄的小老虎说:“我就要这个。”

        迎夕只得送了过去,还得干挤出个笑。

        小老虎没了,就玩荷包,玩香袋,绒花,可来人就像认准了他拿什么买什么一样,最后连花样子都没剩下。

        从小到大凡迎夕是拿在手里的,断然不会有旁人要拿走,今天是送出去了一个又一个,迎夕心里就像擦破了油皮,麻麻痒痒大不自在。

        日值中天,菜铺子渐渐卖空,韩泛便过来香料铺子这边,看见迎夕托腮凝眸正自出神,手上摆弄着原先放布老虎的架拖,遂悄悄在他旁边坐下,“我也喜欢这些精巧玩意儿,我大哥非说那些不顶用,每每要钱买都被驳回了,”见迎夕还不理他,韩泛用手肘碰碰他,“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迎夕回过神来,看见是韩泛,原本涣散的目光又凝成烁烁星光,“我大名望结,小名迎夕,我也没有给外面人叫的名字,你也不是外面人,愿意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罢。”

        “迎夕,今天卖得极快,咱们可以早些回了。”

        “既这样,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你要是空闲,能带我跟我哥在山里认一认吗?”

        “好啊好啊,有好多地方你们得看看,啊对了,”韩泛顿一顿,“只是,你跟送晨哥劳动一天了,回去还走得动吗?”

        送晨正帮人家装篮,忽然听见提他,篮子递出去就探了半个身子过来,“我今儿头一遭做这个,没帮上什么忙,还得叨扰诸位时不时劳神费力的提醒我,说劳动也是诸位劳动。泛兄弟若有空闲愿意带我们观光一番,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那太好了,咱们回去安置好了就出来逛,正好带你们认认路。”

        混过了晌午,时辰就淌得快了,转眼便收了摊,放下门帘,一行人打道回府。

        走在前面的人专挑崎岖小道,说是这样近些。脚底牵着脉络烧上方寸的感觉再度袭来,送晨这才开始后悔方才的决定。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一直没功夫细赏名葬的风景,实在是一种错付。

        眼下大约未及哺时,曦和尚烈,洗净了初春山间的阴恻气。獐狍嬉斗青竹里,锦雀啼鸣松杉间;岭上几点野香,崖前遍地草秀;涧溪有情魅人,曲弯绕顾,重叠峰峦割不断,一路相随。

        看着这溪水,送晨不禁纳闷,倒有几分亲切。

        “泛兄弟,咱们是依着这条水脉回去最便宜吗?”

        “是,沿着这一段,咱们一会就能到师伯的菜园子了。

        “你们认路,可都是循着水脉么?”

        “不错,各人的住处大多是倚着水脉建的,如此也好找,”韩泛似乎想起什么,有些得意,“我想起来,不仅这一条,名葬的水脉无数,最奇异的还属咱们这片山头的清猗潭,不见源头,也不与任一个水脉相接,且地势奇诡压根打不到雨,可就是不干涸。蓝汪汪漂亮的很,但是不通水脉,若不通数术就更难找,腿脚快且路熟的也要两三个时辰,我还没去过多少次,好几回都是跟着师伯走的,等往后我摸透了路,咱们一同看看去呀?”

        山幽处清修之人待的地方,自然不好贸然去“看看”,可是又不忍回绝韩泛,送晨看着前路,浅浅一笑以做回复。倒是迎夕走到韩泛旁边煞有介事的回了句:“还是罢了,别说走两三个时辰,咱们才走了这许久我已经不中用了,以后闲暇还是近处转转罢,哥你说呢?”

        前面的宝和闻言回过头来,“这小道着实不好走,难为新来的小兄弟们了,要不我们先行一步回去同柜主交割,你们歇歇,慢慢走。”

        “也好,我们一会儿直接去饭堂了,宝和哥你们也快着!”

        “哎!”

        话音刚落,几个人便齐刷刷抽步,步态轻捷若蜻蜓点水,倏然不见踪影。

        看来若不是人家等他俩,早就到了,送晨不由得面上作烧。

        看见人走没了影,迎夕立马蹦到韩泛旁边。

        果然,人一少他就开始在人家韩泛跟前耍宝。

        “今儿咱们回去的早,他们研学的或是习练的大约都还没下,你们一会就能看见大伙了。”

        “据家父所言,赵国将之子也在此从师修炼,还未曾见过。”送晨看着前面的路,想着一会儿得跟不少人打照面,心上不由得一紧一紧的。

        “赵师兄在我们这儿好些年了,习练刻苦,道行极深。他同我们都很是宽厚热切,极好相与的,你们见了,一时半刻就能混熟,”韩泛想了想,“还有一个师兄,大名张驽,同门都管他叫石敢当,这个你们见了他就晓得为什么了。赵张二位师兄平日里最好,总在一块,你们一会儿都能看见。”

        “他们每日习练大都是几时下?”

        “这得看个人愿意罢,大都是我们回去他们差不多就有人下了,不过也有刻苦的,亥时还有人不歇呢。”

        “师父们平日授课都是如何安排?”

        “不瞒你说,师伯大约是每个月聚众讲上那么几次,有时候讲得门道多,一连大半天,有时候一时半刻就完了,还到田埂子上去。至于我三师叔,平日里读书若看出什么,随即同周围的师兄弟们就讲起来了;不过,最得赶巧的还是每回三师叔跟他的老朋友们汇聚之后,多个心眼的同门就知道,告诉大家「先生又有心得了」,于是都在一下楼守着等师叔回来,师叔也高兴,一讲就等着看太阳了。还有散居各处的前辈,各有研究,大都能随时寻上门去,看你们想学什么罢。”

        说话间,看见一处田地,分畦列亩,绿油一片。

        “今儿田里没人,大约是昨天都忙完了,不如咱们去庖室看看一会儿吃什么罢?”

        听见这话,迎夕倏然被点亮了,挽着韩泛就要一道往前飞。

        送晨笑他,“躁的这样,你认得路吗?好生放开泛兄弟由人家领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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