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电这东西好哇。”省长睁亮着双眼，精彩地告诉大家：“大山沟里的庄户人家，扔掉了桐油灯和松明火把，城镇里的居民，也都丢掉了煤油灯盏，只用一对牵在墙上的电线，就拨开了夜晚的光亮，这种时代进步的强音，让远离都市的山里人，看到了光明的前程，更加热爱自己的家乡，献身家乡的建设事业，当然，更加爱戴这些给他们带来光亮的建设者们。我们眼前的金子，就遇上了一位大山里如花似玉名叫小衫的美丽姑娘，爱上一个带着右派帽子的水电技术员，发誓除他之外谁也不嫁。这可需要多大的胆量和勇气哟！姑娘还千里寻夫地来到省城，与金子成亲。昨天才刚刚举行完婚礼哩。一个姑娘，冲破家庭和社会的阻力，生死挚爱着一个造电人！大家想想，这说明什么问题来着？说明这个带着右派帽子的青年人，他的心，他的能量，他的作用和贡献，彻底征服了这位女子。在她的心目中，金子是给鄂西山区带来光明的超人。她就认准了他的价值所在，相信他的事业伟大，甘愿以身相许，生死不离不弃！这样的人才，一个姑娘都视作金子般的宝贝来呵护，我们政府为何不加倍地重视他呢？今天，我之所以请他们来到这儿，就是现身说法，让你们看看，诸如这类人才，他们能够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在大山峡谷之间建造出时代的伟业，我们身处长江边上的人们，难道生产不出都市所需要的电能吗？”
省长声若洪钟的一番话，立刻在大厅里迎来雷鸣般的掌声。
金子俨然没有想到，这个会上， 省府会给予他和安子“水电建设先进标兵”的荣誉称号；更没有想到，省长亲自将大红的荣誉证书送到他们面前。鼓励他再接再厉，将鄂西的水利开发事业创造出新的辉煌。
金子眼眶红润，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厚爱。
散会后，金子和安子一同沿着珞珈山的大道走着,前面不远处，就是省厅招待所。远伸的宽阔街道两旁，蓬松在人们眼前的垂柳枝条儿，随着湖上飘来的微风在婆娑起舞，好像是在夹道欢迎着他们的回归。被深秋镀成金黄一般的树叶，正一片接着一片地从树上剥落，随风飘飞到他们的脚边，与先前落地的枯叶叠加在一起，组成一层软绵绵的铺着物，使他们的双脚踏在上面，如同走在金黄色的地毯上，好生的舒坦。这环境，使得刚刚步入新婚的金子，突然萌生出来一种家室的温暖遐想，他想了解一下安子的家庭生活近况。
“嫂子待你可好吗？”金子侧头轻声地问着。
“唉，凑合着过吧。”安子若无其事地回答。
为什么是这种态度？喔，金子从他的话语里，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估计他们生活得不一定很好。
“那两个孩子呢？对你也好啵？”先前，金子从安子的嘴里得知，那个名叫珍泥的矛田镇上来的女人，带着两人孩子，居然冒充珍妮的名字，被城里的司机接来，占据着另外一个女人珍妮的位置，与他冒然成婚了。而这，给他深爱着的珍妮，却留下了永久难以磨灭的伤痛。而且更要命的是，那两个跟随珍泥来的孩子，居然不是他的，如今却反而要他给供养着，所以，安子很窝火。他适才说的那“凑合着过吧”的话，就当是一种愤懑的释解。
“就当作是自己的孩子吧，既然他们来了，就得认下这个命，专心地供养他们。”安子似乎显得有些无可奈何的告诉他。
“也是。只是， 那珍妮姑娘呢？”金子转而又问他。
“依旧在白衣庵里哩。挺孤独的一个女人。”说起珍妮，安子一下子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极了。
金子无心继续问了。因为这样下去，生怕触动他的感情神经。他只得将话题一转，进而问及施县水电站工程的进展近况，两人一路走着，一路不停地交谈着。
“ 媳妇儿，你看我把谁带来了？”当金子猴急儿一般地走进省厅招待所客房新婚房间时，他一把拽住一口踹着粗气的安子，定定地站在脸膛红润的新媳妇小衫面前，高兴得眉飞色舞。
“这还叫问？准是哥哥安子呗！”小衫脸上立刻现出鲜花般一样的灿烂微笑，慌神地给从未谋面的这位兄长找来凳子请座。
安子一脸的纳闷，她咋知道我就是安子？于是笑中取乐地问道：“新来的兄弟媳妇，难道我真是安子？脸上又没有刻上名字呢！”
小衫手脚麻利地冲茶递烟，随便偷偷拿眼一探，立马笑脸相迎：“这还要问？省长都来这儿了，说你要参加表彰大会，还让金子给你揍个伴儿哩，我总就不知道你？不是今天特意候着你来聚聚，我俩早就打道回府在路上了，你要想见我这金家的新媳妇儿，兴许十天半月之后得到始县去，准叫你找不着北！”
“看这兄弟媳妇儿，伶牙俐齿的，还真够厉害着哩。这才初次见着个面，你就放话让我找不着北！这不免太惨烈了吧。”安子开心地笑说着，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时坐在一旁的金子插话替妻子解围道：“你还不用说，要是在这里不聚上一聚，你还真不容易见着她的面哩。你仔细用心揣摩揣摩，嫁上一个长期蹲在山沟电站工地上的丈夫，三五个月见不到一次面，就是你安子来到始县住上县城客栈，见着小衫了，你也不一定认识她呀！所以，叫你找不着北，这话儿，绝对是对的！”
安子哑然。心想，这才几天的热炕头？夫妻之间的话儿就热络得一块儿去了，瞬间扭头面朝金子，伸出右食头直捣着他的脸，颤抖着说道：“你看你看，先前还兄弟长兄弟短亲热着够呢，怎么一转眼间见着新媳妇了，笃地这会儿转了百八十度大弯，偏她不偏着我啦。这真实恩爱的夫妻一对儿，将来山里的日子，两地分居长久艰苦着，看够把你们受的！”安子说出的话直冲冲的，他要提前告诉小衫，水电工人的妻子，十有八九常年守着空房，黑灯瞎火的午夜里，常常冷不丁地闯进一个人来，睡了半晚觉，天不亮人又走了，十天半月里见不到一个完整的丈夫的面孔出现，那是常有的事情。
小衫才不在乎他十天半月回不回来呢。就在她从山里出来独自前往省城的路上，她就曾想，嫁给常年与深山峡谷为伴的造电男人为妻，着实要作好忍受孤灯煎熬的准备。他于是告诉安子，这金子躲在山沟里，一去三年不曾出山，她就活活地在县城里等呀等的，等到三年后终于见到金子走进县城里来了，她便猫儿扑捉老鼠一般，将金子一把逮个正着。于是一路紧追着来到省城，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当她知道安子要来省城开会的消息之后，她就一直琢磨着，该如何向这位兄长表示自己对婚姻和爱情的忠贞。忽儿听得安子诉说造电人长久分居苦守煎熬的这般之苦，于是话峰一转，试问着安子：
“敢问这位兄长，你们施县的水电站也在山沟里么？”
“自是当然。”安子十分坦然地告诉眼前这位弟媳：“不在山沟里，未必呆在城里寻得到水源？崇山峻岭里，有着理想的水源和高位落差，这是发电的两个宝贝。要得到这两个宝贝，就得悬在半天云层下的山坳里。所以，咱们水电人，十之八九是不能与妻子睡热炕头的。往往一年半载不出了一次山，三五月回不了一趟家，忍受饥渴着过日子。这煎熬日子的常态，弟媳呀，你跟着金子兄弟，得受苦呀。”
“那么说，你也是一个三五月回不了趟家，许久睡不到一个与妻共枕热炕头的男人？”
“八九不离十吧。反正我这人有着一个习惯，只要水电工程到了抽不出身来的节骨眼上，你就得顶着，抗着。”他说：“如果工程没有在你手里捏着拽着，你的整个命儿，就一直悬在那条水上。”
“那好。”只见小衫诡秘的一笑，冲着安子拉家常一般地继续说着：“从现在起，我就抓紧时间，给你的这位兄弟筑巢，让他每次回家，都能好生共枕一番良宵美辰，享受夫妻恩爱的天伦之乐，然后，攒足神气进深山，实实在在地办电，死死拽着那悬着命儿的工程。”
安子忍不住连连点头，称赞这小衫新媳妇心底实在。她的这番话听得，安子的心底里突然冒出一股甘甜的泉水。这与自己那个靠一张纸条儿引来的丑婆娘相比，这真是天仙地配的一对好鸳鸯！难怪金子也开辟了同一条水系的五座梯级电站群哩。这始县客栈里水灵灵光彩彩的姑娘，竟把金子捧成宝贝了，如今又成了省城会场上的座上宾，多大的褒奖呀！小衫你可知道不，这种褒奖，不是轻而一举就可摘取的。那是全省的水利建设史上开天辟地第一次对有功者实行奖赏呢。其中就有一个右派的金子在里面。安子深知，这对一个右派的功绩实施省级政府的奖赏，这是要承担某种政治风险的。好在是省长亲自给他们颁奖。获得如此的殊荣，小衫弟媳，你的恩爱，是这位办电人的造化。如今这种恩爱，竟结成秦晋之好，这真是他金子兄弟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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