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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即便驱马飞快,沈林风终究还是来晚了。

        眼见着渡口上的人一个个上了船,他呼喊赵怀游,呼喊林氏,俱没听见。

        猎猎风声擦过脸庞,他的心也渐渐沉下去,甚至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大半家业拿去收了茶。

        可有一人回了头。

        沈林风万万没想到那个防备心极重的小妇人,会停下来等他。

        周芜站在渡口,仔细看了会儿,追来的人是沈林风。正好,她也有件事要请他帮忙。

        至渡口,沈林风勒缰绳下马。

        江风中小妇人笑意浅浅,目光柔和似天边的白云。

        他低下头拱手作揖,从未有过的心诚。

        周芜屈膝回礼。

        林氏本已上了船,见了沈林风,也下来道了声对不住。儿子还活着的消息太突然,以至于忘了参加针黹大赛一事。

        沈林风道:“伯娘,您折煞我了,赵兄健在乃天大的喜事。若非晚辈抽不开身,定要亲自送您一程。此去京城路程遥远,些许盘缠望伯娘别嫌弃。”

        “不可不可,凭白无故岂能要你的银钱。”林氏推拒。

        沈林风便望向小妇人。他瞧得出来,她是家中主心骨。她既愿意等他,想必盘缠她也会愿意收。

        然而,他又一次猜错了。

        周芜摇头道:“一路上两位将军皆安排妥当,不必我们使钱。不过,我有一事想请少东家帮忙,不晓得少东家可有空暇替我走一趟?”

        “弟妹但说无妨。”

        张东财一家始终是周芜心中一个小疙瘩,老天爷太忙,有些报应不必劳累他老人家。

        沈林风听罢,应下了,“弟妹放心,必不负所托。”

        闻言,周芜浅浅笑了一下,“日后,少东家若去了京城,直去将军府寻我们。俱是同乡,合该聚聚。”

        沈林风飞奔而来,要的便是这句话。

        说话的工夫,沈林风的小厮总算追了上来。

        “公子。”小厮递上一个大包袱。

        沈林风先行,叫小厮速去置办御寒之物。时间紧迫,小厮也来不及挑选,只让店家拿了店里最上乘的冬服,大人的小孩的,男的女的,一股脑包好了记在沈家的账上。

        “北方入冬早,一点心意,还望伯娘和弟妹不要推辞。”

        周芜倒不曾想到这个,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来日方长,便让赵怀游接了过来。一番疾驰,包袱微有松动,露出光滑的缎子,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般好的料子,林氏不好意思要,“少东家,你这太贵重哩。”人说礼尚往来,他们家没旁的好物可回赠。

        沈林风玲珑八面,如何瞧不出林氏的心思,笑道:“伯娘的手艺一等一的好,若是赠我个香囊,我这心里不晓得多欢喜哩。”

        林氏听了,二话不说抓一把香囊送他。

        沈林风只取一枚,“这许多,晚辈戴不过来,不免浪费了伯娘的心意。一枚即可,他日,晚辈去了京城,再找伯娘换个新的可好?”

        林氏自是点头,待他转身告辞了还对周芜夸道:“沈少东家勤俭,难怪家大业大。”

        周芜不禁笑了,这是忘了他曾经如何处置沈家的那个姨娘了。

        沈林风得了“信物”,当即便挂在腰间,一颗心落回实处。

        随从的脸上却愁云惨淡,“公子,没有足够的茶引,库房中堆积的茶叶要如何是好?”

        县令办的针黹大赛可不止有赏银,参赛的商户会奖励大额茶引。林氏不去参赛,他们这边少一个绣娘,少一分胜算,也少一份茶引。

        沈林风问:“家中还有多少现银可使?”

        随从哭丧着脸回:“不过三千两。”

        “足够了”远去的客船,江面上只瞧见一个模糊的虚影,沈林风握紧了缰绳,驱马回城。

        一百两银票装进金丝楠木匣子里,去县令府求见县令夫人。

        随从大惊,“公子,一百两太少了些吧。”

        沈林风淡笑道:“一百两买个丫鬟绰绰有余了,走吧。”

        …

        县令府,比赛结束,所有绣品一一看过,没有周氏绣。

        宋县令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县令夫人劝他,“寻不到便算了。十五年过去了,即便当年她从禁卫军的追杀中逃脱,也不一定能活过那般艰难的世道。”

        宋县令听了,怒拍桌子,“高氏,你说的什么胡话!”

        “宋仲溪你吼我!仅凭一个香囊,你怎就断定人还活着?你拐弯抹角办的这个针黹赛,不仅全城的绣娘,隔壁几个县的绣娘也来了。你寻不到人,冲我发的什么火!”

        宋仲溪道:“要不是你杖杀了张喜儿,我已从她嘴里套出周氏的下路,你何时才能收一收你善妒的性子!”

        高氏冷笑:“张喜儿不恪守本分,往你跟前凑,杖杀是她应得的。”

        丫鬟见两人吵得厉害,想了想还是不要通报了。

        “鬼鬼祟祟作甚!都给我退下去。”宋仲溪气道。

        “不许退,我的丫鬟,轮不到你管教。”

        丫鬟硬着头皮进去禀报了一声,“管家说,沈家的少东家求见夫人。”

        宋仲溪道:“不见!”

        高氏偏与他唱反调:“带他进来。”

        丫鬟左右为难,一旁的嬷嬷同她道:“去问问何事,人就不必带进来了。”

        丫鬟这便退下了。

        夫妻二人吵得更凶了。天知道张喜儿从哪儿弄来一个绣着莲花的香囊,她勾引宋仲溪时,宋仲溪一眼就看出这香囊出自周氏之手,便询问做绣娘的人在哪里。

        张喜儿支吾搪塞,哪会给那小寡妇飞上枝头的机会,不过,不等她做美梦,人就被高氏打死了。

        宋仲溪不得已叫人去乡下接了她母亲与兄弟来盘问,不想,老婆子一听县令大人要审她,自己将自己吓死了。她那个兄弟,一问三不知,倒是审出些旁的龌龊事来,简直枉为读书人。宋仲溪实在审不出便定了个秋后问斩。

        人海茫茫,又曾是重灾地,宋仲溪岂会不知希望渺茫。

        吵累了,他叹声息,“你不晓得,陛下心里愧疚。”

        他一垂头丧气,高氏便歇了火,她也知此次是冲动了,便给他出主意道:“实在不行就明着寻罢,张贴告示。”

        宋仲溪摇头,“若凤箫死了,周氏护佑不力,她到死也不敢冒头。”

        “万一,她还活着呢。”

        她那时才十岁,活得下来吗?世道又乱了许多年,人心难测,宋仲溪不敢深想。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夫人,找到周氏了。”

        一枚蟹壳青的香囊上绣着一枝桂花。

        …

        浩渺的江上,起初都还有兴致看风景,后连日飘荡,姚家母女最先撑不住了。姚氏一人要照顾两人,忙不过来,周芜便让李牧承中途停靠,上岸买了两个下人。

        一对姐弟,姐姐十一岁,弟弟七岁,使了二两银买下。两个孩子瘦瘦弱弱的,林氏不忍心使唤他们,只要他们照顾姚家母女便成。

        王氏和姚花儿使唤起人来可不客气,有人伺候心情舒快,病好得也快。

        只不过,人好了,下人还接着使唤。

        年岁稍大的姐姐还好,心性坚韧,不管多累都撑得住,但她的弟弟却不成,江上风寒,越往北走越冷,小脸冻得通红,泪水在眼中打圈,一个不小心面盆掉下来,水洒了一地,也弄湿了王氏的衣裳。

        这可是绸的哩。

        王氏当即给这个小子一巴掌。

        姐姐心疼弟弟挨打,便与王氏起了争执。

        周芜正在舱室里给安宝量尺寸,听见了王氏尖锐的声音,手中顿了一下。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那两个孩子还小着哩,莫叫王氏欺负狠了。”林氏不忍,小的那个与她家安宝同岁,却比安宝要瘦小得多。

        周芜道:“我去吧。”她放下尺,捏了捏安宝的小圆脸,小家伙不晕船不说,还长胖了些。

        推开门,湿冷的江风扑面而来。冷得周芜打了个哆嗦,回去取了斗篷穿上。

        边往王氏的舱室走,王氏与湘儿的争吵便愈发激烈。小丫头别看她瘦弱得跟麻杆似的,却是个烈性子。当时买她,便是看中这一点。

        推开门,里面的争吵戛然而止。

        湘儿一回头,瞧见那天买她的夫人。她穿着猩红的斗篷,天光洒在她身后,仿佛九天上的神女降临,湘儿不觉低下了头。可她还是道:“是她先动手打人的。”

        臭丫头还敢告状,王氏道:“你一个下人,弄脏了主子的绸衣,打你都是轻的。”

        周芜淡淡道:“二舅母说的是,主子打下人天经地义。只不过,我的下人轮不着他人教训。我看二舅母身体好得很,他俩我就领回去了。”

        人是她买的,卖身契在她手里,王氏自然没有霸占着不放人的道理。就连被臭小子弄湿的衣裳也是周芜分给她的,王氏有气撒不出去,只得踹一脚地上的面盆。

        气死了!

        湘儿牵着弟弟的手走在周芜后头,相比难伺候的姚家母女,她更愿意跟着买她的夫人。

        进了舱室她便勤快问:“夫人,我要做些什么?”

        林氏见他们姐弟俩冻得通红,可怜见的,道:“没啥要你们做的,进来暖暖。”

        周芜翻了两件安宝的旧衣裳出来,问安宝,“可否给他们穿。”

        安宝点头,还拿了点心给他们吃。

        湘儿却没接,去看夫人。

        周芜笑了一笑,“吃吧,吃完了去李将军那儿说一声,我有事,烦他过来一趟。”

        李冯二人也听着船上的争吵,这一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难缠,正儿八经的主子都没这俩亲戚事多。

        冯成山抿一口酒说:“来之前,只以为夫人是寻常乡野妇人,不成想行事说话很是得体。”

        李牧承举着酒杯,心中想,岂止啊。

        “李将军,夫人请您过去。”舱室外,小丫鬟嗓音清脆响亮。

        冷不丁的一声,李牧承心口慌了一下,杯中洒出来两滴酒。

        得,该来的早晚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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